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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李承乾下了帖子,邀請他到時候去看熱鬨。

開業當天,李承乾早早乘坐馬車去鋪子裡。

大公主聽底下人回稟說李承乾到了都愣了一下。

有一說一,她雖然給李承乾下了帖子,但並沒有指望人能來,畢竟隻是個小小的胭脂鋪子,哪值得太子親自來一趟?

從前能讓李承乾開業當天捧場的,也隻有太醫署而已。

驚訝過後便是驚喜,大公主立刻率人前去迎接。

好在這會兒還沒到吉時,鋪子門口還沒聚集起看熱鬨的人,才能叫李承乾順利在前門下車。

大公主上前扶住李承乾的胳膊,關切道:“身體剛好,怎麼就往宮外跑?”

被扶著的李承乾心裡升起淡淡暖流,和大大的無奈,病了這幾年,阿姐一直很關心他的身體,看來這個習慣一時是改不了了。

他笑著答:“我現在都好了,出宮也沒事的。大姐姐的鋪子開業,我自然要來捧個場。”

他打量這間鋪子,大公主的胭脂鋪子叫“胭脂色”,位於東市最熱鬨的地段。連著三間兩層高的門臉,寬敞明亮,富麗堂皇。

李承乾:“這得花不少錢吧?”

跟他想象的不一樣啊!做生意不是都講究循序漸進嗎,他以為憑大公主的謹慎,應該先租個小鋪子,等生意起來再一點點擴張。

大公主不以為意:“我要做高端胭脂,鋪子自然要好一些,再說我們的胭脂肯定好賣,遲早都要換大鋪子的,還不如一步到位。”

大公主入女學之後,李世民就提前把一部分嫁妝給她打理,因此她現在財大氣粗,根本不把這點花銷看在眼裡。

李承乾慕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也很有錢,又淡定下來,讓人把準備好的賀禮送上。

大公主高興地收下,讓貼身宮女幫忙拿著,親自扶李承乾往鋪子裡麵走。

李承乾:“……”

大可不必,真的!

進了鋪子,李承乾才發現已經來了不少人,大部分他不識得,但考慮到她們都是女子,便猜測是女學之人。

還有一些格物學的人,不少李承乾都見過。

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大公主為了開這個胭脂鋪子,聘請不少學格物的人幫忙研製化妝品,薪資給的相當可觀。

不是所有學格物的人都能通過科舉考試的,大公主無疑給了他們新的就業方向,李承乾也是為了這個才決定跑這一趟。

除了這些人,李承乾還看到另外幾位年長些的公主,以及站在她們不遠處,目光有些閃躲的各位未來駙馬。

李承乾嘴角微抽,對身邊的大公主道:“阿姐真是用心良苦。”

大公主溫柔地笑:“幾位郎君念著親戚情分過來幫忙,我也不好拒絕。”

未來親戚也是親戚,被通知過來幫忙也算幫忙嘛。

李承乾並不計較,大公主想讓未婚夫妻見見麵培養感情,這又不是什麼壞事,如今的大唐也沒那麼多約束,故而順著大公主的話一本正經道:“有心了。”

李承乾還看到了人群裡的蘇瑤,想到二人正在談婚論嫁,蘇瑤的兄長蘇琛還在身邊,麵上裝得淡定無波,實際腳趾已經摳出好幾座彆墅。

眾目睽睽之下,李承乾沒和蘇瑤說話,免了眾人的禮,就由大公主等人簇擁著去二樓的包廂。

胭脂鋪的包廂和其他鋪子也沒什麼區彆,隻是沒有擺餐桌,而是換成了梳妝台,上麵嵌的鏡子又大又亮。

李承乾在榻上坐下,就讓大公主出去忙:“今天是開業的大日子,阿姐不用管我。”

大公主猶豫了一下,還是出去了,隻讓貼身宮女在外頭候著,以防李承乾有什麼吩咐。

李承乾來得不算早,稍微坐了一會兒,吉時就到了。

大公主並沒有弄花裡胡哨的手段,掌櫃稍微講幾句話,放了一掛鞭炮就算完了。

但是客人並不少,消息靈通點的都知道這是大公主的鋪子,當然要來捧個場!

李承乾站在二樓看熱鬨。

胭脂色的博士都是女子,穿著統一的服裝,畫著精致的妝容,每個客人進來後,都會有一個博士專門接待。

她們不用大力兜售,臉上的妝容就是最好的廣告。

大唐的技術水平擺在這,做出來的化妝品自然不如李承乾送給大公主的那套好用,但比起現在的脂粉依然是降維打擊。

客人看博士們妝容那般自然,好像天生長出來的好肌膚,襯得她們像是戴了個假麵具,當即就要試用。

這些博士都是培訓過的,化妝水平很不錯,還能結合客人的長相特點設計妝容,在她們的巧手和化妝品加持下,試妝的客人顏值飛漲,本來打算隨便買點東西支持一下大公主的生意,這下控製不住地買買買。

還有人打這些女博士的主意,當然不是挖牆腳,隻是跟大公主打聽這些人跟誰學的,想將她們的上妝婢女也送去進修一下。

這是李承乾知道大公主打算做化妝品生意後,從係統裡買了講化妝的書,打印下來送給她。大公主沒打算做這個生意,微笑道:“隻要成了胭脂色的高級客戶,就可以免費培訓。”

至於怎麼成為高級客戶,當然是買夠一定金額啦!

鋪子裡的剁手氣氛愈發火熱,女子都是愛美的,來捧場的又大多不缺錢財,這麼好用的東西,她們當然要擁有!

李承乾眼尖,還看到人群中有幾位郎君蠢蠢欲動。大唐男子也愛傅粉,不算什麼尷尬事,隻是女郎們太瘋狂,他們不好也進去擠。

不過可以想見,胭脂色還有大批潛在客戶。

李承乾看到這裡,心裡非常高興。大公主的化妝品生意做得好,格物學生的崗位就保住了,其他商人受到啟發,說不定也會聘請格物學生,這對推廣格物大有裨益。他回了包廂裡麵,對宋福使了一個眼色,讓他避著人悄悄帶蘇瑤上來。

本來打算找個時間去一趟蘇家的,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了,擇日不如撞日,反正蘇琛也在這裡,就算叫人看見也沒什麼。

蘇瑤很快就被帶上來了。

她如今十五歲,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容貌不說多麼出眾,然而秀美中自帶一股英氣,柔中帶剛,生機勃勃。

蘇瑤進來後先給李承乾行了禮,又對蘇琛喊了一聲大哥。

蘇琛含笑點頭,然後端起茶盞喝水,假裝自己不存在。

李承乾讓蘇瑤坐下,這才問:“你知道我請你過來的意思嗎?”

蘇瑤猶豫了下,還是點頭。

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她的確知道太子正在選妃,她也是候選人之一。今天太子找她說話,想必就是為了此事。

李承乾:“我想問問你的意思,你願意做太子妃嗎?”

蘇瑤有些詫異,反問:“殿下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太子妃?”

李承乾微笑,隻覺得傳言不假,蘇瑤的確很聰明。

他道:“我不需要太子妃管理後院,卻要她能承擔起太子妃之責,不會拖累我,必要時可以與我並肩作戰。”

這個要求格外不同,向來男子娶妻,都希望妻子能安心管理後宅,不要插手男人的“大事”,李承乾卻正好反過來了。

一則他不打算納妾,東宮的日常運轉有宮人和屬官負責,不需要太子妃費心。二來大唐發展迅速,日後還不知會是什麼樣子,比起隻能在後院打轉的工具人太子妃,他更需要一個擔得起事的妻子。

蘇瑤聽了這話,抬起頭直視李承乾:“既然如此,我相信我可以勝任。殿下既然來見我,想必知道我的情況,我雖然不是什麼聰明人,但也不算笨,應該不會拖累殿下。且我在女學有一點聲望,也算有點能力,雖不敢說與殿下並肩作戰,卻可為殿下臂膀,助殿下一臂之力。”

“你謙虛了。”

蘇瑤的確是個聰明人,聽說她從小就很好學,女學創辦後積極報名,入學後表現非常出色,是女學乃至長安的風雲人物,可見她並非墨守成規之輩,而且相當有能力。

正是因為如此,李承乾才格外看重她,不全是長孫氏的緣故。

這樣的人自然好,但若要做太子妃未必合適,所以李承乾才要見一見她。

他道:“我自然信你,隻是若做了太子妃,便不如現在隨心所欲了,方方麵麵都要顧慮到,或許女學也不能再去了,你還願意嗎?”

蘇瑤:“願意!”

笑死,世上還有人不願意做太子妃嗎?

更不要說這太子是神仙似的李承乾,板上釘釘的未來皇帝,還不用她困守後院,隻是多一點拘束而已,這算什麼代價?

她堅定地說:“隨心所欲固然要緊,但若能學有所用,為殿下分憂解勞,臣女萬死不辭!”

“那好,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李承乾鄭重道。

說是考慮,其實他已經基本確定要選蘇瑤做太子妃了。

想到這裡,李承乾看向旁邊默默喝茶的蘇琛,蘇琛也對他微微一笑。

唉!好朋友以後就是大舅子了。

第 208 章

宋福又悄悄把蘇瑤送了下去,鋪子裡人多,即便有人發現她消失了一段時間,也隻會以為去彆的地方幫忙了,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李承乾略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這回走的是後門,大公主抽出空來送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女孩。

李承乾:“阿姐忙你的便是了,咱們日常都能見到,何必這麼客氣。”

大公主把小女孩往前推了推,柔聲笑道:“不是我非要送你,是她想要見你呢。”

女孩咧開嘴笑:“殿下還記得我嗎?”

李承乾:“?”

這小女孩十歲左右,瞧著隱約覺得有點眼熟,但李承乾在腦中搜索一圈,卻不記得見過此人。

被對方期待的眼神看著,李承乾有億點點心虛,在心裡戳係統:[七十八郎,咱們見過她嗎?]

係統:[見過,貞觀元年上巳節,你在曲江池畔碰見長孫耀光欺負兩個小女孩,這就是其中一個。]

李承乾恍然:“你是武二娘?”

武二娘眼睛亮晶晶地點頭:“殿下還記得我呢?”

“差點就忘了。”李承乾頗為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你都長這麼大了。”

話一出口就覺得有點不對,怎麼有點老裡老氣?這一刻李承乾深深和大人們共情了,不怪他們喜歡這麼說話,真的是情不自禁啊。

當年隻是個小團子,說話都不是很清楚的武二娘,轉眼就長這麼大了!

“我記得武士彠調職去地方了,如今回來了嗎?”

武二娘:“阿耶還沒回來,是我想進女學,所以自己回來了。”

李承乾點點頭。

武二娘笑嘻嘻道:“我是來謝殿下的,當初你誇我聰明,還鼓勵我多讀書,回去阿耶就讓我讀書了,還給我請了先生呢!要不然我也進不了女學。”

大公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插話道:“那太子可是做了件好事,武珝雖然年紀還小,讀書上卻很有靈性,日後必定有所成就。”

武二娘驕傲地抬起了下巴。

李承乾並不覺得驚訝,當初他遇到武二娘的時候,她還是個口齒都不清晰的小不點,說起話來就已經很有條理了。要不然李承乾也不能誇她聰明,他自己就是難得的神童,一般人可得不到他的認可。

“書是你自己讀的,有今天也是你自己的努力,不用謝我。”

武二娘顯然不這麼想,卻沒再繼續說這個,隻仰著頭問:“我聽說朝廷以後有可能開設女子科舉,是真的嗎?”

李承乾:“你聽誰說的?”

“沒有人直說,但我是這麼猜的。當初國子監增設格物學的時候,應該就有人想過女子參加科舉的問題,雖然當時沒有成,但心裡肯定有印子。後來女官開始入朝為官,現在又辦了女學,遲早有一天女子也能參加科舉,是不是?”

李承乾不意外有人會猜到,但這個人是才十歲出頭的小女孩,就令人覺得驚喜了。

他含笑道:“我說過你很聰明。”

武二娘眼睛亮晶晶的,翹著嘴角保證:“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不會給殿下丟臉的!”

李承乾:“如果你能考中,我自然會為你驕傲。”

武二娘:“那如果我考中進士,可以去東宮當差嗎?”

“東宮官員由阿耶指派,我不能決定。不過……”李承乾在武二娘忐忑的目光中說,“……如果你能考中,我可以破例求阿耶把你調到東宮當差。”

武二娘得到承諾,美滋滋回去了。

李承乾隻是隨口一說,權當對武二娘的鼓勵,卻不知道幾年後第一屆女子科舉,武二娘以稚齡殺出重圍,奪取狀元桂冠,從此開啟她傳奇燦爛的人生。

*

李承乾回到宮裡,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世民。

李世民知道他今天去李嫻的胭脂鋪子了,見人回來了便問:“你大姐那邊怎麼樣?”

“挺好的。大姐的化妝品做得好,自然不缺人捧場。”

李世民點點頭,心情也很不錯。

他和李承乾想的一樣,大公主的胭脂鋪子是格物的一次新嘗試,她開了一個好頭,對格物的未來好處多多。

心情一好,李世民就不想看奏表了,把手邊厚厚的一摞推到李承乾麵前。

李承乾又給他推了回去,一本正經道:“我找阿耶有正經事。”

“什麼事?”

李承乾笑眯眯地說:“我選好太子妃了,阿耶可以下旨了。”

李世民:“哦。”

這麼淡定?

李承乾奇道:“你不問問我選的誰嗎?”

“這還用問嗎?”李世民嗤笑一聲,“你都說了要先和蘇氏見麵,且今天出去最可能見到的不就是她?”

李承乾更奇怪了:“那你不反對嗎?”

之前還很不樂意呢,恨不得悄悄把蘇瑤的名字劃掉。

李世民人淡如菊(劃掉),慈祥(劃掉)地說:“阿耶相信你的眼光,太子妃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你滿意比什麼都強,阿耶怎麼會反對呢?”

其實是被王義的挑撥弄出了心理陰影,不想逼著李承乾娶門第高的姑娘了,省得妻子和兒子都不安心。

雖然即便他逼李承乾,李承乾也大概率不會聽他的QAQ。

擺爛.jpg反正他心裡的繼承人隻有李承乾一個,少一個強有力的姻親也沒什麼,他就是承乾最大的靠山。

李世民心裡這麼想著,還是對“被迫”低調的寶貝兒子十分憐愛,一憐愛就想補償。

他覺得李承乾在婚事上吃了虧,就想在婚事上補償李承乾,方法就是給李承乾選側室。

不能家世太高,選幾個漂亮有才情的總可以吧?

李承乾:“……”大可不必!

父親的愛真是沉甸甸的。

他義正言辭道:“才剛選了太子妃,立馬又選良娣,彆人還以為咱們對太子妃不滿意呢。”

李世民覺得有道理,暫時打消了主意:“那我過段時間再下旨。”

李承乾敷衍:“到時候再說吧。”

到時候再想辦法推掉。

他不能直接跟李世民說不納妾室,世道如此,李世民如此愛重長孫氏,尚且有三宮六院諸多嬪妃。若他要與蘇瑤一夫一妻,李世民不會覺得他思想與眾不同,反而會認為蘇瑤蠱惑了他。

隻能慢慢圖之,磨得李世民沒了脾氣,就不得不接受現實了。

(李世民:……有你是我的福氣!)

給兒子塞妾室沒成功的李世民有些憂傷,不甘心地說:“既然你不要朕給你的妾室,那就給你兩個諫臣吧,這回你可不能再拒絕了!”

李承乾:??

諫臣:???

啊這……難道妾室和諫臣是什麼類似的崗位嗎?

李世民已經切換回了事業腦,見李承乾這個表情,還以為他不願意,語重心長道:“不是阿耶要為難你,諫臣有時候是討厭了點,但也有他們的好處,有他們在身邊提醒著,你也能少犯些錯。”

想到自己兒子非常完美,基本不會犯錯,李世民補充道:“對你的名聲也好一些。”

這一點李世民很有發言權,雖然他的本意不是如此,但他的確靠著魏征刷了很大的聲望,即便經常會被氣得半死,李世民還是覺得很值得。

好方法當然要推薦給兒子啦!

想了想,李世民也怕諫臣太凶殘,寶貝兒子受欺負,再次補充:“如果他們太過分,你也不要忍氣吞聲,阿耶會替你做主的。”

李承乾覺得阿耶像是鳥媽媽,既想讓孩子飛,又怕孩子受傷。

*

李承乾回去的時候,東宮就多了兩個諫臣。

一個是於誌寧,另一個叫高季輔。

接到任命的兩人也一臉懵,一頭霧水來東宮報道,李承乾溫和地笑:“你們來了?以後就是自己人了,不用拘束。”

又讓底下人替他們安排,態度非常和善。

二人一本正經謝過李承乾,等到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年輕些的高季輔就苦了臉:“咱們這差事該怎麼當啊?”

來東宮當差自然好,可也要看看是什麼差事。

東宮的諫臣是好做的嗎?進諫彈劾過太子的人那麼多,有幾個人得到好了?

太子跟聖上可不一樣,聖上不靠譜的時候是真不靠譜,玩蛐蛐什麼的,讓魏征逮住大罵一頓,一點反駁餘地也沒有。

太子就不一樣了,他有時候看起來不著調,但總會有出乎預料的好結果。他們如果胡亂彈劾,很容易就會被打臉。

況且李承乾對諫臣不像李世民一樣容忍,他可有過當堂罵諫臣的前例。嘴又毒,靠山又多,一不小心就會自討沒趣。

他們當諫臣為了什麼?除了一小部分真的想為大唐發光發熱,大部分圖的不都是名和利嗎?

如果惹惱了李承乾,名利雙失可怎麼辦?

高季輔心裡苦,於誌寧倒是淡定,拍拍高季輔的肩膀安慰道:“你且放心,太子並非蠻橫無禮之人,隻要我們據實進諫,殿下也不會為難我們的。”

高季輔精神一振:“果真嗎?”

於誌寧:“自然。”

高季輔見他頗有信心,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於誌寧是前輩,職場經驗比他多。這麼說來,隻要他們做好自己的事,規規矩矩進諫,這差事應該也不算太難。

第二天,李承乾把奏表推給蘇琛處理,自己看雜書,高季輔看於誌寧,他們是不是該進諫了?

於誌寧:“殿下知人善任,實在令人欽佩!”

第三天,李承乾休息時間跑去摘花,高季輔看於誌寧,這樣做不成體統,應該進諫了吧?

於誌寧垂下眼瞼:“休息時間,殿下隨意一些也是應該的,我們就不要管了。”

第N天,李承乾和李泰幾人玩了半天。高季輔再看於誌寧,這回總該進諫了吧?

於誌寧捋著胡須欣慰道:“殿下友愛兄弟,善哉善哉!”

高季輔:“……”

明白了,所謂“據實進諫”,就是主打一個什麼都不管唄?

第 209 章

沒幾天,李世民下旨為李承乾和蘇瑤賜婚。

旨意一出,蘇家怎麼想暫且不提,反正其他人有點驚訝。

蘇家不能說不好,蘇瑤的高祖父是西魏名臣蘇綽,高祖母是權傾朝野的權臣宇文護之女新興公主,蘇家世世代代在朝為官,也算是官宦世家。

蘇瑤的父親蘇亶時任台州刺史,伯父蘇勖乃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太上皇的十公主,南昌公主的駙馬。蘇瑤的兄長蘇琛是太子伴讀,據說天資聰穎,不比杜構差。她自己也是京城有名的閨秀。

這樣的人品家世,配皇子自然可以,但是太子……

大家都知道聖上對太子有多看重,什麼都要給他最好的,對太子的婚事也是慎之又慎,家世好的閨秀看了不知多少,蘇瑤在裡麵實在算不上多麼出眾。

也難怪大家摸不著頭腦,難不成聖上轉性了?

(李世民:勿cue,謝謝!)

李世民心裡也不太痛快,於是又把底下人叫過來催了一遍,讓他們趕緊調查王義,早點把幕後黑手給他揪出來。

挑撥他和承乾關係的小人,非得錘爆他們狗頭!

李承乾的心情倒是不錯,他對婚姻沒什麼感覺,但也不可能一輩子不成親,眼下解決了一樁大事,太子妃人選他也滿意,自然心滿意足。

既然婚事都定下了,便不能同從前一樣和蘇瑤相處。李承乾沒想過戀愛的事,但是看了那麼多動畫片和電視劇,還整天看阿耶阿娘膩歪,多少受了點熏陶,趁著休息時間溜達到蘇琛跟前。

還在埋頭幫李承乾處理奏表的蘇琛:“?”

李承乾輕咳一聲:“大哥啊……”

蘇琛:“???”

蘇琛表情都要扭曲了:“你叫我什麼?”

“叫你大哥!”李承乾叫的時候覺得尷尬,看到蘇琛的反應反而坦然了,淡定地說,“我和蘇瑤婚事已定,你是蘇瑤的大哥,自然也是我的大哥。”

蘇琛:“……”

大可不必!真的!

蘇琛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殿下不用這麼叫我,公是公私是私,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行,蘇琛。”李承乾在他對麵坐下,笑眯眯道,“那你跟我說一說蘇瑤都喜歡什麼吧。”

如果是之前,蘇琛必不可能輕易告訴李承乾,作為要嫁妹妹的兄長,刁難妹夫是保留節目,就算妹夫是頂頭上司加多年好友,也隻是刁難得不那麼狠而已。

但經過李承乾那驚天一叫,蘇琛隻覺得這個要求太簡單了,一點也不敢拿喬,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蘇瑤的習慣愛好交代個清清楚楚。

李承乾得到想要的消息,心滿意足地放過了蘇琛,第二天又拿個盒子請他幫忙送給蘇瑤。

蘇琛:“……”

很想拒絕,但是不敢。

當天晚上他就歸家去了。

自從蘇瑤和李承乾定下婚事,蘇琛在東宮的地位都變高了。從前他的地位也很高,但現在明顯更受尊敬,就連東宮屬官對他也更為看重,畢竟太子伴讀和未來太子妃的兄長不一樣,前者還是臣屬,後者卻可以算半個主人。

因此即便不是休沐,蘇琛也比以往更加順利地出宮,一路到了家。

蘇亶還在台州做刺史,蘇夫人為了照顧一雙兒女沒有跟著一起去,眼下隻有她跟蘇瑤在家。

見到蘇琛回來,蘇夫人嚇了一大跳。

不怪她一驚一乍,主要宮裡規矩擺在那裡,非休沐時間輕易不能出宮,蘇琛突然回來,又是蘇瑤被賜婚給太子這樣的當口,難怪她要擔心了。

也顧不得關心兒子,先問他回來乾什麼。

蘇琛安撫地衝她笑笑:“阿娘不必憂心,我是受太子之命出宮送東西給妹妹的。”

蘇夫人鬆了口氣,讓人去請蘇瑤。

不一會兒蘇瑤過來,蘇琛把那個盒子交給她:“殿下讓我送給你的。”

蘇瑤一愣,她以為她和李承乾隻是合作關係,沒想到李承乾還會特意給她送東西。

接過盒子,本來不打算打開的,但母親和兄長目光灼灼地看著,隻能當著他們的麵打開。

裡麵躺著一把蓮花紋鑲寶石金梳,寶石有指節那麼大,名貴無匹。

蘇夫人一看就露出了笑容,倒不是貪圖這點東西,隻是太子願意拿出這樣貴重的東西給女兒,可見是看重她的。

自從賜婚旨意下來之後,蘇夫人就一直處在恍惚和惶恐之中,外麵的議論她不是沒有聽到,就連自家也沒想過女兒能做上太子妃,即便蘇瑤說她和太子有默契,蘇夫人還是不能完全放心,隻怕蘇瑤被夫家不喜,日後會受委屈。

如今看太子行事,她才算放心了。

蘇琛:“殿下特意問了我妹妹的喜好,這才給她準備的禮物。”

蘇夫人笑容更盛,對蘇瑤道:“一會兒你就試試,不要辜負了殿下的心意。”

蘇瑤點點頭,把金梳放回了盒子裡。裡頭還有一封信,但蘇瑤不打算在這裡看,蘇夫人也隻當沒看見,轉頭問蘇琛:“你今天還要回宮嗎?”

蘇琛搖頭:“明天早些進宮就行了。”

蘇夫人自然高興,忙碌著準備他愛吃的東西,蘇瑤也回自己的房間鼓搗半天,在第二天早上又遞給蘇琛一個盒子:“你再幫我把這個轉送給殿下。”

蘇琛:“……”

之後的日子,蘇琛就成了李承乾和蘇瑤的信使,每天像小蝴蝶一樣飛舞在皇宮和蘇府之間。

時間久了,大家看出李承乾的態度,知道他很滿意這個太子妃,就沒有人再說什麼身份合不合適了。

相應的就是蘇琛臉色越來越臭。

家人們誰懂啊,誰家大舅子不但耍不起威風,還要被當成信鴿使啊?

李承乾自覺現在和蘇琛是一家人了,要更關心他一點才好,見狀就善解人意地問:“你是不是也想成親了?”

蘇琛:“……”

李承乾摸摸下巴:“說起來你和杜荷比我還大,婚事也該準備起來了,杜荷先不說,你是怎麼想的,有看中的人嗎?要不然我讓阿耶給你推薦幾個,他之前為了給我挑太子妃把長安閨秀都看了個遍,最知道誰家姑娘好了。”

蘇琛:“……多謝殿下關心,我不著急婚事。”

好吧,這時候雖然講究早婚早育,但男子晚婚的比比皆是,並不算什麼大事,李承乾也沒有做媒的愛好,既然蘇琛這麼說,他也不會強求。

但關心還是要關心的,他換了個方向:“杜構在地方做得很好,杜荷在軍中也如魚得水,你是怎麼打算的?”

提到正事,蘇琛也嚴肅起來,說道:“我也打算考科舉。”

預料之中,畢竟蘇琛幼時身體孱弱,養了這麼久也隻是跟普通人差不多,武力值不能說沒有,隻能說全無,倒是讀書頗有天分。

他天資不比杜構差,傲氣比杜構更甚,能考科舉的情況下肯定不願意恩蔭入仕。

李承乾:“那你想好什麼時候考了嗎?”

蘇琛點點頭:“就明年吧。”

既然蘇琛要參加科舉考試,李承乾當然要幫他,信鴿也不用他當了,奏表也不用他……這個還是要看的,就是工作量酌情減少,當初給杜構安排的小灶都安排上,蘇琛作為未來大舅子還有特殊待遇,就是李承乾聯合陸德明以及其餘幾位大佬給他出的習題集,保證他考試前不缺題刷。

蘇琛對此接受良好,他本就是驕傲的人,對自己要求非常高,這習題集質量高,他不會覺得要刷這麼多題很辛苦,隻會高興於又有進步空間,如獲至寶,夙興夜寐,很快就成了東宮卷王。

蘇琛進步飛快,李世民那邊也有了收獲。

王義並非多麼謹慎的人,但也不是傻子,出了宮也不敢有什麼動作,李世民的人盯了他這麼久,才抓住一點馬腳,然後順藤摸瓜查到了李元亨的身上。

李世民:“誰?”

心腹沒吭聲,他知道李世民聽清楚了。

李世民確實聽清楚了,他隻是一時沒想起來,畢竟有些年頭沒聽過這個名字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朕的八弟啊,他倒挺有精神的。”

李世民並不喜歡李元亨,當初他還是秦王時,李元亨的生母尹婕妤——也就是從前的尹德妃與太子黨勾結,沒少在李淵麵前給他上眼藥,還做過扶持李元亨登基的美夢。

後來李世民上位,尹婕妤被投入掖庭,李世民不至於和李元亨一個黃口小兒多計較,隻把他打發去封地,甚至連一應封賞都沒有少。

沒想到幾年過去,李元亨又反過來算計他了。

李世民倒沒什麼好心沒好報的感慨,畢竟他對李元亨並沒有存什麼好心,當初選擇留他一命,也隻是李世民認為該那麼做而已。當初李元亨隻是個小孩子,再多錯也隻是尹婕妤的錯,李世民連李元吉的孩子都能放過,自然不會跟李元亨斤斤計較。

但現在李元亨已經長大,不管他為什麼算計李承乾,是替尹婕妤不平,還是自己想要謀求什麼東西,李世民都不會就這麼算了。

他問:“尹庶人怎麼樣了?”

尹婕妤被投入掖庭,自然也沒了婕妤尊位,如今隻是庶人。

心腹隻是被派去調查王義,並不知道掖庭的事,倒是常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知道尹婕妤的情況,答道:“尹庶人到了掖庭也不規矩,經常受罰,如今腿腳不太好使,腦子也有些問題。”

李世民應了一聲,淡淡道:“殘缺之人,留在宮裡不妥當,就把她送去封地與八弟團聚吧。”

常鬆應了一聲,默默同情李元亨一秒。

知道生母在掖庭受苦,和親眼看到她的慘狀衝擊力完全不同,但願這位年輕的王爺能承受得住這份禮物吧。

倒是尹婕妤因禍得福,可以出宮跟兒子團聚,過幾天“好日子”了,隻希望酆王能明白聖上的意思,否則這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李世民又對心腹道:“隻憑李元亨一個人沒有膽子、也沒有本事收買朕身邊的人,一定還有人幫助他,你派人把他和王義盯好了。”

心腹:“是!”

*

轉眼到了冬天,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長安來了一支特殊的隊伍。

他們自稱吐蕃使臣,奉他們的讚普(首領)鬆讚乾布的命令拜見大唐皇帝。

李世民聽到鴻臚寺卿的稟報,頭上冒出一排問號:“吐蕃?”

這又是從哪冒出來的國家,竟然沒有聽說過。

鴻臚寺卿解釋道:“是西邊高原上的部落,鬆讚乾布統一諸部,於去年建立了吐蕃王朝。”

那邊距離大唐甚遠,需要繞過西域才能過去,兼之異常貧瘠,一直都是多部落散局,並沒有形成什麼像樣的勢力,大唐沒怎麼關注過,沒想到突然就出現了一個吐蕃。

李世民來了興致:“這麼說這位讚普頗為能乾了?”

“應是如此。”

鴻臚寺卿把聽到的消息跟李世民說了一下,鬆讚乾布十三歲上位,短短幾年平定內亂、統一吐蕃,大刀闊斧改革官製、加強集權、嚴刑峻法、治軍嚴明……且他今年才19歲。

李世民自己就是十幾歲製霸中原的掛逼,並不會覺得鬆讚乾布小小年紀有如此成就不可能,隻覺得這位聽起來的確是一位英主。

出於對這位後輩的欣賞,他接見了來自吐蕃的使臣,還給了賞賜,好生安撫鼓勵一番。

須得知道這幾年大唐已經很少給屬國賞賜了,吐蕃還不是屬國呢,可見李世民多給麵子。

但他也沒把吐蕃放在心上,畢竟那地方是真的落後,很多地方還保留著刀耕火種的耕作方式,現在的第一要義還是吃上飯,跟大唐根本不在一個水平。

他現在更關注的是兒女們的婚事。

——大公主要成婚了。

大公主比李承乾大兩歲,今年十八歲,已經到了花季,和蕭銳訂婚也有兩年,現在辦婚事正合適。

十一月中,大公主十裡紅妝與蕭銳成婚。

大公主與駙馬關係好,公主府也選在蕭家左近,方便她與駙馬向公婆儘孝,駙馬對此非常感動,大公主的孝順之名也傳了出去。

大公主婚後與駙馬琴瑟和鳴,日子過得很不錯。

翻過年,李承道也要成婚了。

這是李承乾沒想到的,畢竟他得賜婚才幾個月,勳貴娶妻要準備的太多了,雖然抓緊點幾個月也能辦完,但多少有點倉促,不見李泰和李承道同時指婚,現在前期流程還沒走完嗎?

想來想去,可能是大伯想表達對這樁婚事的欣喜吧。

李承道的婚禮並不隆重,但李世民和長孫氏都給了賞賜,李承乾也請假出席,充分表達皇室的重視。

參加完李承道的婚禮,從端王府出來,李承乾沒有回宮,而是去探望李淵。

李淵正在院子裡澆花,身邊還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正是李淵六十歲出頭生下的幼子李元嬰。

幾年過去,李淵又蒼老了一些。李承乾偷偷給他喝的藥劑可以調理身體,卻不能返老還童,李淵的身體還是會自然衰敗,他已經年近古稀,自己不能再生孩子了,如今的愛好變成了養花,養了滿滿一院子,沒事澆澆水,瞧著倒是很愜意美好。

——如果旁邊沒有個小孩使勁掐花的話。

李承乾上前幾步,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地行禮:“見過阿翁,見過二十二叔。”

李元嬰見到他,眼睛頓時亮了:“承乾你來了,快來陪我玩。”

李承乾點頭:“二十二叔想玩什麼?”

李元嬰被問住了,他的玩具實在太多了,每一個都想和李承乾玩,掰著手指頭糾結不已。

李承乾指指他扔了一地的花,笑眯眯道:“我教二十二叔編花環吧,編好了給柳寶林戴。”

柳寶林就是李元嬰的生母。

李元嬰不太樂意,他是男孩子,才不喜歡花環這種東西。但他不敢說,怕李承乾不跟他玩了,也不敢鬨,怕李承乾揍他。

彆看李承乾一口一個二十二叔叫得親熱,惹惱了他揍起人來可疼啦。這時候一向疼他的阿耶也不會幫他,還要擔心李承乾打人太用力累壞自己。

小孩子也是很聰明的,知道趨利避害。

李承乾看著嘟著嘴編花環的李元嬰,頗為欣慰,李元嬰是老來子,從前被李淵寵得過頭了,嬌縱異常,簡直就是熊孩子中的戰鬥熊。

李承乾可不想忍著他,也不想縱容他長成熊大人,以後到封地禍害百姓,就找準機會收拾了幾回。李淵雖然心疼小兒子,但也不忍斥責寶貝孫子,乾脆袖手旁觀。

李元嬰吃到教訓,如今可不就乖巧多了。

李承乾一邊教李元嬰編花環(這還是剛才在係統裡速學的),一邊和李淵說話:“我剛從大伯那邊過來,二哥已經拜完堂了。阿姐去新房見過嫂子,說新嫂子很溫柔漂亮,還喜歡格物學,跟二哥應該很有話說。我以前見過新嫂子的兄弟,都是上進知禮的青年才俊……”

他絮絮叨叨的,李淵雖然不接話,但也不打斷。

那麼多年的偏愛不是假的,即便後來多了一個李承乾,李承道依然是李淵最喜歡的孫子之一。

李承道成婚,李淵出於種種考慮沒有出席,但肯定想聽人說一說,所以李承乾來了這裡。

李淵默默聽他說完,這才笑了笑說:“你阿耶費心找的人家,自然不會錯的。”

李承乾和李元嬰一起編花環,直到把糟蹋的花都編完才算結束,李元嬰捂住發紅的手,決定以後再也不亂摘花了。

至少、至少不能讓李承乾看見。

李承乾帶著幾個花環回了宮,路上還讓人給蘇家送去兩個。

蘇家已經習慣李承乾動不動派人送東西了,但看到他送來兩個親手做的花環,還是替自家姑娘高興。

東西值不值錢,是不是親手做的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太子殿下看到什麼都會惦記自家姑娘的這份心意。

蘇夫人拉著蘇瑤的手,笑得眼角褶子都出來了。

誰能有她女兒這樣的好福氣,即將成為天下第二尊貴的女人,未來夫君還如此貼心?

大唐這邊婚事一場接一場,自是熱熱鬨鬨喜氣洋洋。

與此同時,吐蕃使臣經過數月跋涉,終於回到故土,見到了翹首以盼的鬆讚乾布。

使臣將在大唐的所見所聞細細講來,種種繁華令鬆讚乾布眼中異光閃爍,和心腹對視一眼,都想到之前的打算——求娶大唐公主。

沒有辦法,吐蕃實在太窮了,連耕作方式都非常原始,百姓吃不飽穿不暖,鬆讚乾布迫切想要向外尋求資源改變這種情況,富庶的中原就是最好的選擇。

等大唐和吐蕃成了親戚,難道還能對親家的困境視而不見嗎?況且公主成婚都是有嫁妝的,讓她帶些種子、技術、工人來吐蕃不過分吧?

他不擔心中原會不願意,大不了就打一仗嘛,等到中原輸了,自然就願意了。

鬆讚乾布信心滿滿。

大唐對東突厥那一戰發生時,他還是個小毛孩,不知道傳說中的火炮有多厲害。倒是對吐蕃的軍事實力和自己的本事非常自信,他們窮歸窮,打仗還是很厲害的。大唐那幾個屬國也就那樣,想來大唐也強不到哪去,沒什麼好怕的。

優秀的人本來就容易驕傲,鬆讚乾布更是如此。他又正處在最氣盛的年紀,剛做出一番大事業,現在恨不得插個翅膀就能上天。略做思索就下定決心,沒多久又派一隊使臣往大唐去了。

第 210 章

李承道成親是有婚嫁的,考慮到他之前當差勤勉,作為補償,給他的婚嫁格外長,足足有半個月。

不過李承道隻在長安勉強待夠三天,就匆匆回實驗室了。

李承乾:“……”

他想起陳淑慧了,這兩個人也太像了。不同的是陳淑慧隻是白天去衙門,晚上好歹能和杜構見麵,而且杜構也有事忙,還不至於太失落。李承道卻是一走好些天,留下新婚妻子獨自麵對陌生的家。

造孽啊!

好在端王夫婦都是和善人,又自覺兒子這麼做對不起兒媳婦,愧疚之下對兒媳婦十分體貼,新媳婦日子並不難過。

更令人欣慰的是,新媳婦是真心喜歡格物,李承道匆匆回去做實驗,她不僅不傷心,反而更崇拜自家夫君。

李承乾:……啊這。

隻能說什麼鍋配什麼蓋,合該這兩個人做夫妻。

李世民知道他的想法後非常得意:“你以為我隨便挑個人給他賜婚的嗎?承道心思細,性子也悶,非找個欣賞他的妻子才能把日子過得好,這姑娘是我專門挑出來的。”

李承乾給他豎起了大拇指:“阿耶看得長遠,眼光也好。阿翁和大伯如果知道你為了二哥的婚事這麼費心,肯定很感動。”

李世民輕哼一聲:“不需要他們感動,我費心也不是為了他們,隻是承道那孩子不錯,跟你關係又好,順手幫個忙的事。”

李承乾:“嗯嗯嗯。”

李世民:“……”

李世民決定不跟他計較,說起另外一件事:“聽說蘇琛要參加今年的科舉?”

“是。”李承乾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怎麼了?”

李世民:“我打算今年科舉實行糊名。”

李承乾精神一振:“今年就開始嗎?”

他早就看現在的科舉製度不順眼了,誠然當官不能隻看成績,但現在這種模式,選出來的也未必是可造之材,與其被世家貴族把控科舉結果,還不如公平一點。

從前不敢太過激進,隻能辦個《長安文化報》暗戳戳拉低差異,但能糊名當然最好,本以為還要等幾年,沒想到這麼快就可以了。

李世民點頭:“鋪墊了這麼幾年,時機差不多了,隻是蘇琛要辛苦些。”

沒有名氣和靠山做支持,蘇琛想要考中會比杜構更難,但李世民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就推遲改革時間,李承乾和蘇琛本人也不會願意。

能提前知道消息已經很好了。

李承乾回去將此事告訴蘇琛,蘇琛果然沒有在意,隻是之後更加用功,就差頭懸梁錐刺股了。李承乾被他帶著也比從前更勤快了一些。

東宮風平浪靜,外麵卻是沸反盈天。

朝廷正式頒布詔令,宣布此次科舉將改製。

首先,科舉不再實行實名製,改成彌封製。也就是考生答完題後,由負責考官將試卷上考生的姓名和籍貫信息封住,再由專人重新謄抄一遍,這才送去給閱卷官員審閱。

另外,科舉實行回避製,考官及相關官員的子弟、親戚乃至門客,都不能參加此次科舉,朝廷為他們另設考場與考官,單獨考試並錄取。

消息一出,立刻引起熱議,朝廷的動作不大,但帶來的影響非常深遠。

這意味著世家大族再也不能把控科舉結果,他們上升的通道又少了一個。尤其在李世民著意控製蔭蔽和舉薦官員數量的情況下,失去對科舉的把控,對他們的打擊是巨大的。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應該在朝堂上施壓,逼迫李世民收回成命。

但是他們不敢,否則這道政令也發不出來了。

於是世家大族隻能走群眾路線,在言語上表達不滿,大族的底蘊深厚,其中不乏社會名流,他們說的話很有影響力,引起很多人對科舉改製的不滿。甚至還有人投稿到《長安文化報》,試圖用這種直接又隱晦的方法,向聖上表達自己的不滿,或許還有用民意逼迫李世民的意思。

《長安文化報》公正無私地刊登了這篇文采斐然的文章,然後這位大儒就被衝了。

經過這麼多打擊,他們還是沒有明白,世上並不是隻有大家族的。

他們或許高高在上,享受著旁人難以想象的資源,擁有極大的話語權,甚至可以一呼百應。

然而普通百姓才是大多數,當兆億百姓與他們站在對立麵,莫說一呼百應,便是千應又有什麼用呢?

科舉改革對大家族來說是壞事,對底層百姓來說就是足以改變命運的大好事,剛得知消息,還沒慶祝完,就看到有人反對這個政策,話還特彆難聽——

什麼隻要實力夠強,就肯定不會被黜落,能被其他人頂下去的,說明實力還是不夠強,繼續提高自己的本事才是正途。

什麼當官不隻看成績,同樣是寒門出身,為什麼有些人可以行卷成功,科舉入仕,有些人就不行呢,是不是能力不行?

大儒自然不是這麼直白,但寒門學子站在他的對立麵,不吝用最大惡意揣度他的意思,閱讀理解做得極其深刻。

然後他們就憤怒了。

是他們不夠努力嗎?

是他們能力不行嗎?

不是!

他們中很多人文采勝過大家子弟,能力也完全不輸,可是行卷太難了,多少人汲汲營營多年,踩著自己的尊嚴卑躬屈膝,依舊換不來高高在上的貴人們一個眼神。

沒有錢,名聲也宣揚不出去。隻能一次次名落孫山,看著不如自己的人靠著家族步步高升。

直到有了《長安文化報》,他們的日子才好過一點,如今聖上要改革科舉,他們恨不得彈冠相慶。

可是這大儒輕飄飄幾句話,不僅要剝奪他們的機會,還要高高在上地嘲諷他們,能忍才怪。

力挺科舉改革和撕那位大儒的稿件像雪花(暴雪)一樣向《長安文化報》飛來,民間議論的聲音也多了許多。百姓讀書的比例不比大家族高,可是他們基數大,一人一口唾沫都足夠把反對的人淹死。

輿論瞬間逆轉,反對派被噴得抬不起頭,那位大儒更是直接被撕得身敗名裂。

不過按照他的邏輯,不能怪人家人多勢眾,隻怪他自己口才不夠好,不能以一敵眾舌戰群儒,努力鍛煉口才才是正途。

一直在關注這件事的李世民和李承乾對視一眼,幸災樂禍的同時也有一點害怕,雖然對這個場麵早有預料,但也沒想到這些文人這麼猛。

太凶殘啦!

李承乾心有戚戚:“經過此事,這些貴族子弟應該能低下頭看看腳下的百姓了吧?”

李世民:“或許吧。”

誰知道呢?

不論如何,這場風波以寒門學子大獲全勝告終,科舉改革順利施行,再也沒人提出異議。

一時間,因為科舉臨近而格外熱鬨的長安都安靜了很多,忙著行卷和參加各種文會宣揚名聲的學子全都開始悶頭讀書,長安的學習氣氛前所未有地濃鬱。

也有不好的地方,往年科舉前一個月都是《長安文化報》的高光時刻,稿子質量高得嚇人,動不動就有爆款,今年就平庸很多。

不過李承乾並不在意,《長安文化報》的主編蕭瑀也是如此,《長安文化報》已經完成了它最初的使命,即便現在落幕也不遺憾,況且《長安文化報》未必沒有彆的出路。

如此一個月過去,終於到了考試那天。

這是一場萬眾矚目的考試,或許曆史上第一次科舉都不如這次受關注,沒有親屬參加考試的百姓也來湊熱鬨,雖然他們並不能進到考場裡麵,實際上根本看不到什麼。

人太多了,李承乾就沒有親自送蘇琛,他命人安排好車馬,然後把人送到皇宮門口,對杜荷叮囑:“好好看著蘇琛,彆讓他被人衝撞了。”

是的,杜荷也在。他特意請假回來送蘇琛,並且接下了護衛的任務。

他還給蘇琛帶過來一個文昌符,據說是杜構參加科舉時帶過的,他特意從家裡找出來,讓蘇琛一定要帶上。

蘇琛:……沒記錯的話,那符好像還是他送給杜構的。

杜荷個子長高了很多,在軍中摸爬滾打兩年,體型更為壯碩,配上曬成古銅的膚色,顯得極為魁梧,站在白皙瘦弱單薄的蘇琛身邊,活像老鷹和小白兔。

杜荷心中得意,作為一生之敵(自封的),讀書比不上蘇琛又怎麼樣,他身體好啊!

他拍著胸脯保證道:“殿下放心,我肯定安全把蘇琛送到考場,絕不叫他被人碰到磕到嚇到了。”

李承乾:“那就好,蘇琛就交給你了。”

蘇琛:“……”

送走蘇琛,宮人們都鬆了口氣,這些日子蘇琛太拚命了,他們看著都提心吊膽,生怕哪天出了事。

李承乾也鬆了口氣,有個卷王在身邊,他也不得不比平日更努力,還是有點辛苦的。

這時候李承乾有點明白被他支配得團團轉的朝臣們的心情了,有一點點不好意思,想著是不是可以提高一下各部門的待遇,讓他們加班的時候好過一點。

至於減少他們的工作量?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是政治家,木得那麼多良心。

李承乾轉身回東宮,同時交代宋福:“去準備吧,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

宋福:“是!”

考完試,蘇琛又被杜構護送著回來,先去見了李承乾,陸德明也在等著他了。

趁著記憶還很深刻,蘇琛把自己的作答複述一遍,陸德明聽完沉吟道:“答得不錯,放在往年肯定能中,今年……”

他搖搖頭,因為科舉改革,許多因為行卷無門,已經對科舉失去信心,心灰意冷不願再考試的學子重新支棱起來;實力足夠參加考試,但打算先活動兩年,積累人脈和名聲的學子也打算試一試,所以這屆科舉競爭格外激烈。

蘇琛雖然不錯,但未必能在這些人中爭得一席之地,陸德明也說不好他能不能中。

蘇琛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難免失落。

“哎呀,先生說不一定能中,不是一定不能中,還是有可能中的嘛。就算不中也沒關係,蘇琛還這麼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杜荷有些彆扭地安慰,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飄來飄去。

李承乾:“杜荷說得對,咱們先不要想太多,等結果出來了再說。”

蘇琛點點頭:“我知道。”

李承乾站起來:“既然已經考完了,成績出來之前就不要多想,蘇琛這段時間勞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帶你們出去玩,咱們好好放鬆放鬆。”

“又要出去玩啊。”杜荷語氣中帶著十分羨慕和無儘的嫉妒。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對這個‘又’字非常不滿,畢竟從蘇琛去年開始備考,李承乾被帶著做卷王,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玩過了,過年後這段時間更是幾乎沒出過皇宮大門。

但想到杜荷在軍中被管得更嚴,假期少得可憐,回家都成了一種奢望,也就原諒他了。

笑眯眯道:“如果你能請到假,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

杜荷悠悠歎了一聲:“你們打算去哪兒玩?”

李承乾:“現在這個季節,當然要去曲江池啦,我們打算去芙蓉園住幾天。”杜荷更羨慕了,芙蓉池是緊鄰曲江池的皇家禁苑,始建於秦朝,經過隋唐幾次重修擴建,既保留了原始野趣,又有皇室的恢宏富貴,偶爾過去小住幾日,非常舒服愜意。

更何況曲江池每到春天都熱鬨非凡,高興了還可以出去逛一圈,可謂是鬨中取靜。

可惜軍中假期太少了,他因為蘇琛要科舉才請到一天,等會就要回去了。

杜荷眼睛一轉,嘿嘿笑道:“我回去跟將軍商量一下,如果能請到假就去芙蓉園找你們。”

李承乾不問他打算怎麼說服上官,隻道:“你要是來的話,可以把陳二也帶上。”

陳淑慧前些日子查出來懷孕了,應該是杜構前些日子回京述職時有的。杜構在外地為官,他們自該替他照拂一下妻兒,陳淑慧帶著身孕還每日長時間忙差事,李承乾就想趁著機會讓她休息一下。

李承乾:“五公主、六公主和未來太子妃也會去,讓陳二不必拘束。”

杜荷無奈道:“我不一定能請到假,再說大嫂的脾氣你也知道,把差事看得比什麼都重,我不一定能說動她。”

“儘力而為罷了,她實在不願意去,便也由著他吧。”李承乾又想起之前一閃而過的,提高百官待遇的想法,或許可以好好計劃一下。

暫時把這個想法按下去,李承乾扭頭對陸德明道:“先生也同我們去園子裡散散心吧。”

陸德明含笑點頭,這些日子不止蘇琛和李承乾辛苦,他也沒少費心思,能出去鬆快鬆快也好。

事情定下,杜荷看著天色不早,趕緊出宮回軍營去了,蘇琛則回房間休息。

李承乾也難得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早早起床,精神抖擻地去同李世民和長孫氏告彆。

李世民放下奏表,頗有些羨慕地說:“還是你的日子好過。”

他也想偶爾出去住幾天,可是天子出行動靜太大,他不能隨心所欲。

李承乾:“能者多勞,阿耶肩負大唐社稷,責任重大,自然不比我清閒。”

李世民翻了個白眼,又來拍他馬屁,婉拒了哈。

“什麼時候你當了皇帝,看你還怎麼說。”

“阿耶正值壯年,身強體健,我暫時不用擔心這個。”李承乾嘻嘻笑道。

李世民輕哼一聲:“你很喜歡芙蓉園?”

李承乾點點頭,芙蓉園那麼好的地方,誰能不喜歡呢?

李世民:“那朕就把它賜給你吧。”

李承乾:“?”

這麼隨意的嗎?這是占地三千畝,比太極宮還要大一點的芙蓉園,不是什麼蘿卜菘菜啊。

李世民不以為意:“這園子白放著也是浪費,難得你喜歡,也算是它的緣分了。”

李承乾心說,芙蓉園如果聽到阿耶對它的評價可能會委屈地哭出來吧。

“多謝阿耶。”李承乾高高興興謝過李世民,就迫不及待看他新得的園子去了。

李世民看著他歡快的背影,憂傷地歎了口氣。

李承乾先去接上李麗質、李宜和李治,再回東宮與陸德明和蘇琛彙合,然後就可以出發了。

東宮門口,李泰和李恪前來送行,他們倆還要上課,不能隨著李承乾一起去。李泰看著站在李承乾腿邊的小豆丁,皮笑肉不笑道:“小九年紀還小,去了也是給大哥添麻煩,不若留在京裡吧。”

李治後退半步躲到李承乾身後,怯生生地仰頭問李承乾:“小九會給大哥添麻煩嗎?”

“自然不會。”李承乾含笑道,“我以前就經常帶著弟弟妹妹到處玩,現在隻是去園子裡,又有仆婢們伺候著,沒什麼麻煩的。”

李泰再接再厲:“小九也入學了,雖然功課不多,也不好隨便中斷。”

“無妨,不說陸先生也在,便是我和蘇琛也可以為小九上課。他年紀還小,倒不必太過拘束。”

李治適時表態:“大哥,我會好好學習,不會耽誤功課的。”

李承乾點點頭,見李泰氣鼓鼓的,又安慰道:“我們隻是去小住幾天,很快就回來了,你好好讀書,等放假了再去玩兒。”

李泰撇撇嘴,雖然不情不願,但還是答應下來。

李承乾將李治抱到馬車上,他和蘇琛也上了車,李麗質和李宜一輛,陸德明單獨一輛,還有幾輛坐了東宮屬官,由侍衛護送著出發了。

李治坐在窗戶邊,熱情地衝李泰擺手。李承乾無奈道:“你就不要氣青雀了。”

“大哥說什麼呢,我沒有氣四哥呀。”李治眨巴著大眼睛無辜地說。

李承乾捏捏他的臉蛋:“你還跟我裝傻?”

李治也不掙紮,抿著嘴笑了笑,還是一副羞怯的樣子,細聲細氣道:“我隻是覺得四哥好玩,不是故意氣他的,大哥不要生氣。”

“我生不生氣不要緊,但青雀是你兄長,不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他,知道了嗎?”

李治有些茫然,他雖然生來聰慧,卻到底隻是小孩子,聽不懂許多道理,見李承乾神色鄭重便下意識答應下來:“知道了,我以後不敢了。”

李承乾解釋道:“我能看出你在做戲,旁人自然也能看出來,若養成這樣的習慣,日後難免被彆人低看,也很難得到彆人的真心。”

李治似懂非懂:“大哥的意思是我應該真心對待彆人嗎?”

“並非如此。”李承乾語重心長道,“赤子之心固然好,卻容易傷及自身,偶爾做戲也不算什麼,隻是你須得知道,手段可以用,卻不能一直用,否則便失之大道了。”

李治紅著臉,認真道:“我記住了,我回去就向四哥道歉。”

“那就好,青雀雖然磨人了些,卻不是心胸狹窄之輩,會原諒你的。”李承乾笑著摸摸李治的頭,“我們寶寶是好孩子,大哥也不過白囑咐幾句罷了。”

李治臉更紅了,弱弱道:“大哥是為我好,我都知道的。”

李承乾心滿意足,這樣乖巧聽話的弟弟誰能不愛呢?

說到李泰,李承乾有些疑惑:“青雀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

“我也這麼覺得。”蘇琛這時候才說話,“四殿下平時最能撒嬌,即便不纏磨得殿下帶他去芙蓉園,也該討點好處才肯罷休,今日隻擠兌了九殿下幾句就算了,的確不是他素日的作風。”

李承乾若有所思:“可能他有什麼打算,看看就知道了。”

不多時隊伍出了皇城,蘇瑤的馬車已經在等著了,彙入隊伍中一並往芙蓉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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