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然一指著他帶過來的婆子老仆:“姚墨啊, 這還是你家的老人兒,你點點人數。”
登時五六個婆子老仆齊齊跪下哭道:“姚墨您總算是回來了。”
看老主人這打扮,還是在外頭發了財回來的。
姚春山紅著眼睛朝周寂然深深一揖:“寂然兄,什麼都不說了,你受我這一禮吧。”
“回屋說。”周寂然拍著他的手臂, 兩人步調一致地進屋了。
得, 倆老頭搭上話了。
一開始周美彥看見祖孫重逢的場麵還紅了眼睛, 險些擠出兩滴淚來陪著哭一哭,結果一看他祖父拐著姚春山進屋去了,問姚溪:“溪姐兒你家有什麼好玩的沒?咱去瞅瞅?”
姚溪:“彥表哥,我離開這裡的時候才一歲多,記不得了。”
一進門她也新鮮著呢。
跟在他倆身後的周夫人給了周美彥一巴掌:“成天就記得個玩,你不是說姚墨在外地收的學生都要考秀才試了,你要是明年考不中舉人,我看你以後還怎麼有臉混。”
周美彥耷拉著腦袋:“……”
他娘這是怕他還比不過遙遠的上林縣的一個小屁孩嗎。
姚家是一套五進院的老宅子,廳院修得疏朗有秩,他們一進正廳,婆子老仆們就忙活起來利索地收拾了一番,還燒了開水煮了茶碗,很快就端茶倒水來了。
拉雜一番說起回京路上的事,一直沒插上話的周元禮問:“姚叔,你說的陪你進京的衛二,人呢?”
“這孩子將我送到家門口,”姚春山皺眉道:“就提著包袱走了,問他去哪裡有不說,我尋思著小孩子玩心重,許是想逛遊一下自在兩日,也許玩夠了就來找我了。”
周美彥聽見大人們在說衛二的事,眼睛一亮:“衛二是不是功夫很好?”
他在上林縣見識了衛景川的功夫,心中立馬在衛三的形象上勾勒出一個更為凶神惡煞,眉毛粗濃如刷漆的高大武夫漢子:“他使的什麼兵器?”
結果姚春山說道:“英哥兒武藝好,使一把戟,生得很是英俊,是個玉麵兒郎。”
他想著,趁著衛景英在京城時候,叫周家看看他,要是有合適的姑娘家,族中開明不在乎出身的,給他做個媒說門親就好了。
周美彥磕了磕牙:“……”
有點不信姚春山的話。
可能姚墨瘋病還沒好全,又患了眼疾病,回頭得跟姚溪委婉地提一下,讓她留心個大夫給她祖父好好瞧瞧病。
周家父子都說道:“哪日衛二那孩子來姚家,務必留他一會兒帶來讓我們瞧瞧。”
……
上林縣。
傍晚,衛景平放學後從墨籠裡拿出兩錠墨來,一錠呈朱砂色,一錠是明黃色,兩錠墨中間皆有橢圓形的開光,設卷草紋邊框裝飾,大雁盤旋於開光之上,雙翅膀護於左右,祥雲圍繞四周,整體雍容華貴,又有淩雲之誌的氣勢,非常吸睛。
但是墨錠水分未乾,拿手一摸,還有墨色蹭到手指上。
這是繼紫玉光墨係列之後,墨鋪又出的新墨青麟髓。
靈感起源於傅寧,這孩子因為受了溫之雨的訓斥,回家之後一氣之下燒掉了以往所畫的各種美人圖,畫了兩天三夜畫了一幅“鴻鵠高飛,一舉千裡。”的立誌圖,拿給他看時,衛景平覺得那幅麵實在是太適合引在墨條上了,於是就有了這一係列的新墨。
“青麟髓”這個名字是套用後世曹素功墨的,這兩錠墨的製作比先前的選鬆煙選得都精良,杵刻也非常精工細致,隻等風乾得差不多了就會擺在貨架上出售。
為了先造勢,衛景平得了傅寧的允許,將這幅鴻鵠高飛圖臨摹了一張,題上“青麟髓墨”四個字,貼在墨鋪外麵的半日師的台子旁邊,讓它在開售之前多少先混個臉熟。
看完墨錠,衛景平又和衛景川說了幾句話,回墨鋪後麵的小屋苦讀去了。若把他的精力分成10分的話,之前的縣試他大抵用了8成的勁頭,府試花去了9分的功夫,到了院試,一考定秀才功名的這場比試,他已是在不斷嘗試極限全力以赴了。
下定這次考中秀才的決心之後,不到兩個月的功夫,他就屏蔽了之前的白話文思維,滿腦子角角落落堆滿了四書五經和文言文。
坐下來研究了幾篇出色八股文開篇破題的反破和逆破之後,天黑了,衛景平點上蠟燭,一麵苦思冥想破題思路,一麵提腕運筆,但凡有點靈感的,都被他寫在紙上。
隔了一天放學他遇到韓端,說起做八股文的事,衛景平說白鷺書院的夫子在童生院試之前已經不再手把手教做文章了,韓端點頭道:“老溫的路子是對了,考過府試到了童生這一步,基本上能從夫子那裡學到的本事也學完了,再區分好壞,也隻能看個人的悟性、文采和胸中的格局了。”
衛景平見他這回說得有乾貨,就拿出昨夜做的文章請他指教一二,韓端看過之後說道:“文句差一點老練,彆的方麵的話再把道統相繼這一處闡釋得更明白些,火候就到了。”
他心中則想:衛四照這個開悟的速度,他要考院試中秀才,那必然是吃了老君爐中的定心丹,再踏實不過了。
“謝謝韓叔。”衛景平對他作了一揖說道:“我再練練這兩處。”
韓端笑道:“小子,如今才知道你韓叔的厲害。”
唉呀,你說說,要是當年這小子拜他為師那該有多好。
“韓叔,你在這兒等我,”衛景平笑道:“是不是有事啊?”
韓端神色肅然地點了點頭:“嗯,是你大哥的事,我思來想去,也隻有找你說一說了。”
“我大哥……出什麼事了?”衛景平心中不安地問。
韓端笑笑,用眼神示意他莫慌:“他好著呢,就是我覺得吧,押鏢不是個長久的事兒。”
哦哦,是老丈人關心起女婿的職業規劃來了,衛景平鬆了口氣:“……”
韓端接著說道:“雖然掙得是實實在在的銀子,可沒什麼前程的。”
連衛二都看不上這差事,說走就走了。
“我大哥一邊押鏢,一邊等著進京考武狀元呢。”衛景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