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2 / 2)

甘州知府孔道襄捋著須:“大人來之前,下官看過他的文章,文章開頭雖然是規規矩矩的正破,但破題之句波瀾老成,首一段匕首投槍,直擊題目又承題下文筋骨,一步一呼應,到中部又如婦人大肚,往下又逐步收縮,收尾一句恰如頰上三毫,讀來更有金石擲地之聲,觀其通篇不以辭害誌,龍章秀骨一氣嗬成,的確不失為這科院試的文章魁首。”

他說得有些過譽了,大抵是來到甘州當了五六年的知府,深感這裡的文風實在是太萎靡,今日才得以從瘸子裡挑出了個將軍,憋了好多年的讚譽之詞如不要錢那般砸給了衛景平。

“我當時讀了他的文章,和孔大人的想法是一樣的,”周元禮點著頭說道:“隻是看了他的出身和年紀,心中一直有些疑慮。”

衛景平究竟是師從的誰,與他年少好文采,講究辭藻,求神韻清麗的風格全然不同,那人竟能教得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將文章做得如此簡繁得體,明白又純粹。

所以才委婉地跟孔道襄說想看看衛景平的縣試和府試做的文章如何。

作者有話說:

前文出現過,周元禮是姚溪的舅舅哈~平哥兒現在還叫不得~

第82章 美人燈與狀元燈

◎難道還有哪個群體比他們更迫切需要討個彩頭吉兆嗎?◎

說著兩人翻開了衛景平頭兩次應考的試卷, 第一麵印象,二人心照不宣地在心中說了個“穩當”, 卷麵整潔沒有塗抹、墨汙, 行文之中沒有一處犯諱,出去顯得有些過分“八股”之外,幾乎挑不出大的毛病來。

“或許,武官之子, 又是自幼進學, ”孔道襄揣摩著說道:“開蒙前沒有受過家學的灌輸, 開蒙之後一心撲在科舉上, 心無旁騖地背誦經義, 是以能做出這樣你我都挑不出毛病的八股文來。”

這樣的生員,他以前讀書的時候聽說過, 也是有的。

周元禮讚同他的說法:“這倒是的。”

孔道襄又說道:“聽說白鷺書院的顧世安是個極會啟蒙的夫子,另一位治經的溫之雨, 又是個極會做八股文的學究, 雖說平生沒有詩賦佳作, 但八股文做的爐火純青, 說不定衛景平就是學到了他的精髓,哎, 這麼多年過去,他們的學生都能做出這樣的八股文,看來他們的本事又精進了。”

一字一句都規矩著呢,不喜不惡,不偏不倚, 把聖人的口吻拿捏得增一分過正, 減一分輕浮, 跟量身定製的一樣。

雖然衛景平沒出身在詩禮之族,但他幸得遇到了天底下最會做八股文的老師,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的事。

周元禮笑了笑:“孔大人說得極是。”

可他總覺得,要是學生沒有一定的經曆和悟性,光會做八股文的先生是教不出淺深分寸拿捏得恰到火候的。

他又拿起此次第二名次的考生,徐泓的試卷看了看,心道:這篇文章足以稱得上錦繡,要挑瑕疵,隻能說此次的題目更宜寫得渾樸醇厚,而徐泓這篇僅僅是在此處欠缺了這麼一點點罷了,遠沒到叫人看不上眼的地步。

孔道襄這一捧一不屑的……周元禮想到二人的年紀,十五歲的徐泓和十一歲的衛景平,他瞬間明白了。

甘州府這次是卯足了心思要捧一名神童出來,怪不得!

周元禮又看了一遍衛景平三次下場應試的卷子,再說道:“有他這麼個老師,此子這次拔得頭籌也就說得過去了。”

要是配上這次的題目來看,衛景平的文章挑不出瑕疵,而徐泓的文章卻有那麼一點點細微的算是“不合時宜”,孔道襄極力推前者為案首也沒錯。

他挑不出人家的毛病來。

“周大人這麼一說,本官不僅想見見衛景平這個秀才,”孔道襄沒察覺他的心思,合上試卷:“更想見見白鷺書院的顧、溫兩位夫子了。”

這次院試,白鷺書院一共錄了4名秀才,比甘州城號稱大儒坐鎮的那些私塾還要強,不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說完,他便命人拿著他的帖子去請人。

等他吩咐完畢,看見周元禮又拿起徐泓的卷子看著,心中咯噔一下。

他是不是捧衛景平捧的太過了。那孩子,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

衛景平和徐泓、江一楓換了家吃□□致且劃算的客棧,住下的第二天一大早,外頭有人來敲門了。

“咦?”衛景平聞聲忙從裡麵出來:“晏兄,你不是回家去了嗎?”

“衛四我想到了一個生財的路子,”晏升滿臉興奮地道:“而且,我成了。”

衛景平正疑惑他成什麼了,晏升手裡挑了一盞琉璃燈,上麵薄紗覆著一位身姿曼妙衣衫薄透的美人兒,湊近了聞到一縷極淡的幽香,如肌生香:“這是我做的美人燈,昨晚我帶著它去燕脂樓找小梨花,給她掛在廊簷下,你猜猜怎麼著?”他激動地說道:“旁的姑娘看到了也來求,我開價十兩銀子一盞燈,她們竟眼皮都不眨一下拿銀子來求著我給她們畫個像做一盞美人燈,衛四,我是來找你買墨的,把你的名花十友墨給我幾錠?”

“最好是仙友桂花和芳友蘭花墨。”他喋喋不休。

那日在燕脂樓折了十兩銀子還討了個沒趣,臨走前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因此生出來這麼個找補回來的點子。

像這種覆在燈上的畫,市麵上普通的顏料根本不行,須用墨來作畫。要耐高溫,要經得起風吹日曬,他試來試去的,也隻有天下第一墨的墨錠是首選。

“你那一套大富貴,便宜賣給我吧,”晏升厚臉皮地道:“反正你也愁賣。”

衛景平抽出他腰間的扇子敲了敲他:“你打的好主意。”

那一套四錠墨的富貴壽考,是姚春山在上林縣後山獨居的時候花功夫製出來的墨,每一步都極其細致,風乾兩年才成形的,開價幾十兩銀也就隻夠個本錢,哪裡還能便宜。

熟人也不行。

“不便宜的話,衛四,你肯先賒給我嗎?”晏升有點為難地又問:“等我在燕脂樓裡掙到了錢,立馬還你。”

衛景平想到他手中估計沒什麼錢了,就道:“晏兄,你這光靠賺女子的錢隻怕會虧本,我忽然想著,要不要乾脆再製個‘狀元燈’,打著我的先前在集市賣墨的噱頭,賺學子的錢,豈不是財路更寬?”

看來外麵所說的鐘鼎之家的公子哥兒也有自己的難處。

晏升拍手叫好:“你說的好,我這就畫幅圖來製個‘狀元燈’,同衛三哥一塊到集市售賣去。”

是的,自從考中了案首之後,昨日還照常去了集市賣墨,但今日他就不打算去了。

因為院試一放榜,甘州城都沸騰了。

那些有心給自家閨女捉個女婿的,頭一天就蠢蠢欲動,榜單貼出來的第一時間就把甲科的人名單抄錄下來彙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