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沒帶夠手帕的考生,乾脆擦也不擦,直接坐了進去,而後用袖子一抹,登時出來一方正好能放考卷的乾淨地方。
衛景平落座之後抬眼在考號內掃視了一圈,這回徐泓的運氣好,分在他斜對麵,終於不跟臭號挨邊了。
晏升和方不語、李勉他們還有上林縣的江一楓、朱悠然等他認識的考生都分得比較遠,他甚至沒找著他們。
沒一會兒,貢院的大鐘被敲響了。
身著紫色官袍的主考官文嬰與副主考官張得在甘州府一眾考官的陪同行走進考號,全場巡視一圈後向眾考生高聲說道:“甘州府XX年鄉試奉旨開考,諸生不得作弊,若有違考規……”
反正就是開場訓話,就跟上輩子高考開考前監考老師吼一聲“把跟考試無關的東西統統放到講台上來”一樣,沒什麼新意但也沒法省去的那一套說辭。
坐在這裡的考生最少也是第三次進考號了,人人都比較淡定,文嬰說完這番話也不多囉嗦,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直接命分發試卷。
拿到試卷,同前兩次一樣,衛景平先仔細檢查一番試卷有無缺頁、遺漏、模糊的地方,確認完好之後,他才去看題目。
《敢問交際何心也》。
當他看到這個八股文題目時,當即在心裡罵了句:啊萬惡的科舉製度。
這是一個全章題,題目出自《孟子》,有375個字,對,這是題目,有這麼多字,而且內容紛繁雜亂,要想將題旨拎出來闡釋清楚,太考驗他的概括能力和駕馭文字的水平了。
難就一個字!
……
貢院外,衛景川等開考的鐘聲敲響之後才轉身回客棧。
鄉試一共分三場來考,每場考三日,即初六,初九日、十二日進場,考試後一日出場,因此他把衛景平送進去之後,再來接人就是兩日之後了。
來之前衛景平怕他無聊,專門帶了一套連環畫小人書給他看,衛景川回到客棧閒著無事,就翻著那套書打發時間。
看著看著,一個字還沒記住呢就睡著了。
可是躺在床榻上總是睡不清淨,似乎是隔壁房間有人在哭泣,光哭泣就算了,他還哭一會兒撞一下牆,把個衛景川給吵得暴躁不已。
他拎著刀把子搗了搗那牆麵:“要哭外頭哭去,老子……睡覺呢。”
結果那邊隻靜默了一瞬,緊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衛景川氣得不行,過去敲門問道:“大白天你哭……什麼哭?”
那扇門咣地一聲被拉開了,裡麵露出一個青年佝僂的身影,他滿身狼狽地抱著頭:“可憐我受家父連累,苦讀多年書卻進不得貢院應試,我……”
說到這兒,他哭得都快上不來氣了。
這時候客棧掌櫃聽見這裡有人吵嚷怕生事趕緊過來了,見衛景川黑著臉在審問那孱弱的青年人,搖了搖頭道:“樊公子也是個可憐人,這位公子,我今日重新給您開間房吧。”
樊公子。
沒錯,他就是鹹州知州樊先的兒子樊榮,要是家中沒有出事,他此刻本該跟眾秀才一樣,坐在貢院的號房裡,應試作答呢。
衛景川一聽更來氣了,上前揪住那青年的前襟:“你是不是姓樊的那狗官的兒子?”
一氣之下不結巴了。
仇人啊。
樊榮滿臉淚痕地看著他:“我是。”
衛景川本來火冒三丈的,不知怎麼就被這青年眼中的絕望弄得心軟了,他一鬆手放開樊榮,哼了聲:“你……你爹乾壞事……堵我四弟來甘州……考考試……”
真氣死他了。
樊榮也不知聽沒聽懂他在說什麼,整個人怔怔的:“都是我爹害了我,他害了我呀……”
這次秋闈,他原本是有信心考中的呀。
客棧掌櫃將衛景川拉去另一間客房:“這位公子你要歇息暫且住這間吧。”
就在前幾日,甘州府秋闈泄題的事查來查去的竟查到了鹹州知州樊先的頭上,知府孔道襄即刻親自帶人拿了他,昨日已經解押進京了。
說不準要落個殺頭的罪呢。
唉,覆巢之下的樊榮也是個可憐人呐,這一刻他善心大發,想出手阻止衛景川去找樊榮的麻煩。
不過衛景川似乎也反應過來了,樊先的兒子樊榮不能參加秋闈,隻能躲在客棧裡哭哭啼啼的,那樊家豈不是完蛋了?
該,真該,大快人心啊。
敢動他四弟的,哼,個個都沒好下場。
……
上林縣,顧家。
到了晌午,顧思炎抱著大黃貓在藤椅上曬著太陽睡著了,恍惚之中有人拿草葉子戳他的鼻子,他“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醒來,就看見他小叔顧世安抱臂站在他麵前,撇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有吃的嗎?”
晝夜不停地奔波了兩三日,終於沒遇見山匪,沒被強悍婆娘搶去當小相公,活著從京城回來了。
顧思炎一下子跳了起來:“顧世安你去哪兒了?”
看著一副邋遢樣子,衣衫破了,一身汗臭,頭發沒束緊,胡子上是生了虱子吧,陽光下有小東西一跳一跳的……媽呀,他真不想認親了,誰要誰趕緊來領走得了。
“思炎,”顧世安無比認真地說道:“去繁樓給我買一份蒜泥白肉,一份,不,兩份臭豆腐,加香菜,再來一碗牛肉羹,兩個胡麻餅,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