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1 / 2)

衛景平委屈地直撇嘴。

“要說起來,”顧世安經驗老道地說:“以往各省的學子中了舉,不論名次,多半都是不願意離家赴京城進國子監讀書的,是以國子監裡頭幾乎全是京兆府的學子,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不過這事你要想好了。”

畢竟各省與各省的情況不同,換到南省各府出天下文章之地,大儒遍地,舉子們才不屑於赴京城進國子監念書,還怕離開家鄉的種種不便,生活過得不滋潤耽誤了自己做學問呢。

人與人的情況也不同,有人考中了舉人便不再閉門讀書,或者遊曆天下行萬裡路增長見識,或者投在地方官帳下做一些事務……選擇很多樣的。

衛景平道:“嗯,我回去好好想想。”

反正三年之後的春闈大比與他無緣,他如今有的是時間細細思量權衡一些東西了。

顧世安往藤椅上一靠,雙眼轉為迷離,困了,他最後說道:“平哥兒,老姚要的餘下的十四幅棉花圖,放在門口的櫃子裡,你給他帶回去吧。”

除去已經成墨的“采棉”和“揀練”兩幅圖外,餘下的他都畫完了。

衛景平記下這回事,又道:“夫子打算何時動身前往新郡?”

應該沒那麼急吧,這兩日他多來見他幾回。

顧世安充耳不聞,睡著了。

衛景平隻好默默地抱著他畫的十四幅棉花圖回去。

“爹,娘,三哥,”回到家中,衛景平將朝廷開疆拓土的事說了:“我大哥他們大抵是要被派去戍守新郡的,要是這樣的話,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打仗。”

衛家人繃了幾日,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但又想著衛景明去那麼遠的地方,從此與妻女天各一方不得時常相見,心裡又不怎麼好受起來。

次日,衛景平去了墨鋪一趟,將棉花圖交給姚春山,又瞧了瞧製墨的進程之後,又去了顧家。

可到了門口,等待他的隻有一隻大黃貓和一把守門的鐵將軍,顧世安不辭而彆,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衛景平氣得咬牙,心中直嘀咕:去那邊開書院教個書而已,猴急得跟去娶媳婦兒迎親似的,出息。

……

到了十月初十,朝廷發聖旨往各府州縣,在甘肅府以西的荒蕪之地設郡,名為龍城郡,於國中卸甲屯田的武將之中抽調子侄為兵丁,由兵部抽調龍城將軍紀東風率三萬將士戍守郡門;吏部遣翰林學士江揚為龍城尹,並舉薦有識之士充任各級官吏,戶部領領開荒屯田、人口之事,另大赦天下,凡有能居家前往龍城郡屯田耕種的犯官之眷屬,自遷往龍城郡後不再追究其過往,發放新的身份文書,一律視為良民;再選宮中二十六以上的宮女自願出宮前往龍城郡婚嫁的放出去,以旺龍城郡的戶數人丁。

聖旨一下,舉國慶賀。

京城的皇宮大內裡頭有一處叫掖庭的地方,裡麵居住的全是犯官被沒入宮中為婢的妻女,進來這裡的女子,隻有極少數姿容絕豔的一遭碰到好運氣被賞給新開府的皇子去充後宅能出去的,餘下的都要在這裡勞作一輩子,終其一生再無出頭之日。

這次朝廷新置龍城郡,選宮女放出宮的事一傳進掖庭,便有名叫阮驚秋的宮女報了名,求去龍城郡。

得知她報名自願去龍城郡之後,被沒入掖庭之後就一直與她相好的宮女甄雲思問阮驚秋:“阮姐姐當真要出宮前往龍城郡?”

十年前太子秦翎開府來掖庭選人,以阮驚秋的容貌才學自是第一人選,可她說什麼都不肯去,一心盼著萬一遇上大赦回揚州府原籍去,如今怎麼反倒願意去龍城郡那蠻荒之地婚配嫁人了呢。

去了西北的龍城郡,此生還能再回揚州嗎。

既回不了揚州,與老死宮中又有什麼分彆。

阮驚秋放下手裡的繡活兒,說道:“我當真要去。”

出了宮門,去了民間,她就有機會聽到謝五郎的消息了,想來他此時已經功名加身,家中已有嬌妻愛子縈繞,早記不起她這個隻見過一麵的未婚妻了吧。

是啊,這麼一轉眼,離那個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她偷偷去窺謝家五郎的春日已經過去十五年了。

隻因媒婆對她娘說“謝五郎多才又俊逸。”,她在屏風後麵聽到了這句話,就起了想見一見謝家五郎的心思,誰知那日一見,此生便不能相忘。

作者有話說:

老顧不在,娶媳婦兒去了。

“秦中川,血沒手腕,唯有涼州倚柱觀。”出自《資治通鑒》。

第112章 遠行

◎“平哥兒,你這麼一走,家裡不就剩老子一個爺兒們了?”◎

又想起那日, 她在閣樓裡繡帕子才繡到一半,忽然心神不寧, 針尖戳破了手指, 一滴殷弘的血滴到了才繡了一半的大雁上洇開了,前院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隨即響起丫鬟婆子驚慌無措的哭喊聲她爹,揚州府通判阮步遠被彈劾下獄, 阮家被抄家了。

兩個月後定下罪來, 父兄被流放儋州, 家中女子儘數被沒入宮中為婢女, 隻是還沒離開揚州, 她娘就病死了,兩個姐姐也先後絕食而死, 隻留她一個人活著被解押到京城送進了掖庭。

聽說阮驚秋真的要出宮遠走龍城郡,甄雲思眼圈紅了:“阮姐姐, 我聽說那地方風沙漫天, 連水都缺, 更不要說吃的了, 還有,那裡除了兵痞子能有什麼好兒郎, 真辱沒了你。”

阮驚秋低下不畫而翠的柳眉,找了個說辭道:“當年我家獲罪,我父兄被流放於儋州,我想出宮去打聽消息,要是他們還活著, 說不定見了大赦令之後會遷往龍城郡, 倘如此我們還能活著得見。”

她如何肯說謝五郎的事, 不過是借口罷了,當年阮家被抄後她父兄受了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或許流放途中就凶多吉少了。

如今哪裡還能活著。

甄雲思這才想起來,朝廷頒發的置龍城郡的詔書中有一條:凡有能舉家前往龍城郡屯田耕種的犯官之眷屬,自遷往龍城郡後不再追究其過往,發放新的身份文書,一律視為良民。

犯官的眷屬,隻要肯遷往龍城郡的,以後的子孫就不是罪臣之後了呀。怪不得阮驚秋鐵了心要出宮到那邊去呢。

“可惜我父兄都死在西南的煙瘴之地了。”想起她和阮驚秋一樣的遭遇,甄雲思帶著哭腔低聲說道。

要是她的父兄也活著,家中還有親人在世,她也要請求出宮前往龍城郡。

……

出了甘州府,一路西行,書童顧小安被主子連日來不眠不休的趕路勁兒給嚇著了,擦了擦頭上的汗道:“先生,您喝口茶吧。”

“前麵就是水路了,”顧世安抿了下乾裂的嘴唇:“到渡口坐上船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