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轉過視線來,不再去留意他們之中的任何人。
因為緊張,衛景平一直沒發覺,其實自打進了文華殿,他就一直是眾貢士關注的焦點,人人都要來瞧他這個會元一眼,再在心中押一押,幾日後的殿試,他是否還能中個狀元。
衛景平著的襴衫鑲的是青邊繡了雲紋,襯著他的眉目,恰好顯出的是文雅之氣。今日這一亮相就叫前一陣子駢集國子監話裡話外說他是武官之子,嫌他出身粗鄙的貢士們臉疼,光跟人家衛景平這挺拔的身姿去比,他們就得扔了。
文章比不過人家,也不如人家美姿儀,還鬨騰個什麼勁兒啊。對了,這衛會元武官之家出身,是不是還有一身的武藝功夫。
要是他尋個機會擼袖子報複他們,豈不是得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好像不怎麼能惹得起。
是以立刻有些氣短,明麵上不敢再拿他武官之家出身必然為人粗鄙的話來說事了。
但骨子裡還是不大瞧得上衛景平的出身。
顧世安大抵昨日才從龍城郡趕回京城,他身上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襴衫,臉上還有點兒胡茬橫生,就這麼潦草地夾雜在眾貢士之中到文華殿來了。
衛景平打量了他一眼:夫子,您這是打醬油來啦。
顧世安微掀嘴角瞟他一眼,用表情甩了他“淡定”兩個字。
文華殿位於皇宮的東邊,五行屬木,所以蓋得是紅牆綠色琉璃瓦,殿內樓宇高低錯落,在朝輝映照之下顯得富麗堂皇,也高大雄偉的讓置身其中的貢士們深深折服於天家之威,從進來之後,除了偶有窸窸窣窣的衣袖拂過的聲音,多半時間落針可聞,靜得讓人壓抑。
這次由禮部尚書溫彌親自來教授新科貢士們如何上朝,如何麵聖,見到上下級又該如何行禮寒暄等等一套完整的禮儀,他講得通俗明了,加上能走到這一步的士子都是人精,多數本就出身詩禮之族,更是一點就透,到了晌午時分,上半場順利結束了。
為了彰顯天家待士子之厚,由雲驍帝下旨賜食,請他們吃了一頓宮裡頭的午飯。賜的是小籠包子加稀飯,但是貢士們隻敢吃個包子墊墊肚子,沒有誰敢端著碗去喝稀飯的,生怕待會兒要上茅房出恭,從而錯過了禮部尚書溫彌的一句話。
僅僅隻上了一上午的課,貢士們就已深感廟堂等級禮儀深嚴,一個不慎就容易逾越,造成輕則丟官灰溜溜被逐出士子之列,運氣太差的重則獲罪下獄,以至於連小命都丟了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眾貢士們今日都時刻繃著神經,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吃過午飯略略休息片刻,一直到黃昏時分,他們又跟著溫彌滿當當地學習了半天當官爺的禮儀。
等他們被放出宮時,已是黃昏時分,一條條絳色霞彩盤踞在天空,時而翻滾著金色的鱗光。
多數人午飯隻吃了一個小包子,下來前胸貼著後背餓得頭昏腦脹,連與其他同年結交聊天的心思都沒了,在宮門外草草寒暄兩句,都快步往回走了。
出了宮門下來漢白玉石階,恰巧迎麵正遇到了當朝右丞相兼戶部尚書謝回與一眾翰林學士從宮中出來。
他們身著緋色或者紫色直裰朝服,腰間紮著繡蟒紋的腰帶,官服之下的威嚴和高貴讓人覺得高不可攀、要低到塵埃裡去了。
貢子們趕緊讓道行禮:“謝大人。”
謝回謙謹地回了禮。
他走到顧世安麵前打了個招呼:“遙光。”
顧世安偏過臉去,什麼話都沒說。
謝回微微蹙了下眉,又去看衛景平:“衛會元。”
衛景平朝他執禮:“謝大人。”
謝回點點頭,又與其他貢士們打過招呼,匆匆進宮去了。
等他一走,貢士們說道謝回乃揚州謝家的亢宗之子,羨慕之意溢於言表,隻有顧世安冷冷一下,輕哼謝回算個什麼狗屁東西,嚇得大家臉麵都白了。
“謝兄,謝大人與你……”離皇宮遠了,有人沒忍住好奇問道。
顧世安淡淡吐了句話:“恰好一個謝字罷了。”
眾貢士:“……”
見他們二人的模樣,還以為起碼是個族中兄弟,正要羨慕人家一門雙進士呢,忽然被他這句話潑了冷水,沒再打聽下去了。
大家找不到新的話題聊下去,就各自散了。
回到家裡,衛景平吃過一頓豐盛的晚飯,跟衛長海並排歪在藤椅上看星星。神經繃了一整天,一旦鬆弛下來,連指頭都無力動彈似的。
“老四,皇宮是什麼樣子的?”衛長海問他:“見著皇帝了嗎?”
衛景平搖搖頭:“沒見著。”
也許雲驍帝下朝的時候從文華殿經過的時候瞥了他們一眼,也許沒有,但當時他們哪裡敢叫眼珠子四處溜達,一眼都不敢亂看,彆說皇帝了,就連太監和宮女都不記得看沒看見了。
他隻記得那宮殿那麼高大空闊,裡麵看著也不熱鬨,住起來似乎沒那麼舒服的。
“見著你二哥了嗎?”衛長海又問。
衛景平半死不活地:“沒見著。”
皇宮那麼大,規矩又多,不是進去了就能隨處逛遊的。
衛長海再想問他什麼的時候,一看衛景平在藤椅上已經睡著了,看來的確是累狠了。
四月二十五日,終於到了今科殿試的日子。
殿試是科舉的最後一站,在那天貢士們到過的文華殿舉行,殿試考的是策論,往年都是由內閣擬題,皇帝親自主持的,據說今年的殿試,雲驍帝要親自出題考一考貢士們。
作者有話說:
最近腦子不行,又廢又慢,聽說這也是陽了的後遺症之一叫什麼腦霧來著,急死我了也隻能一天一更,寶子們追文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