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天到秋天,從夏天到冬天。
從南到北,又自西向東。
從背著背簍,獨身一人,到身邊漸漸有藥童隨行。
冬葵一步一個腳印,如她所說,看遍山河萬裡,人間景色。
趙熹微也隨她走遍數百年前的華國。
看世道險惡,民生多艱。
每走過一個村落,冬葵就會停下來行醫問診,收費不多,有時還要倒貼藥錢。
好在大家對醫生都很尊重,並不因為她是個女子便有所輕視,即使拿不出錢財,米糧總要報答一些,村人淳樸,哪怕無病無災,見赤腳醫生經過,總會邀請她上門做客。
冬葵並不隻是簡單給人看病,每路過一個村莊,一個小鎮,總會停留一段時間,若有對醫學感興趣的,就會儘可能的將一些常見的病症和藥物教給對方,這樣遇到了小病小痛,又或者是一些簡單的骨折外傷,不必花錢去城中求助,他們也能自行治療。
不過他們也並不總是能遇上人家。
偶爾也會在山間駐留,隻好架起篝火,藥童年幼,早早蓋上被褥入睡,冬葵坐在火堆旁邊,仰望璀璨星空,這時趙熹微就會在她身旁坐下,平日裡瞧不見她的冬葵,此時又像是能看見她一般,會給她重複一些白天遇到的趣事。
趙熹微靜靜聽著,心裡莫名安定。
篝火燃燒,發出劈裡啪啦的脆響,夜風輕拂,傳來蟲鳴和蛙叫。
如果說平昭向趙熹微展現的是青春,那麼冬葵向她展現的,就是安定。
她和現代的沈秀其實有一種莫名的相似,要說平昭和冬葵之間沈秀更像誰,趙熹微覺得是冬葵,她們都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力量,這種力量乍看好像不起眼,不明顯,卻比任何的力量都強大。
時間一天天過去,冬葵也一天天靠近盛京,當第一個流民出現在冬葵眼前,並且說出南方有洪水的洪水,趙熹微心中莫名升起一個念頭:終於來了。
她了解到的沈秀每一世,似乎活的都不太長,二十歲出頭,甚至於十**歲,年輕的生命就早早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夭折,平昭和張黛都是死在戰場,周怡跳崖,那麼冬葵呢?
很快冬葵告訴了趙熹微答案,是瘟疫。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現代社會驟然遭受到洪水這樣的災害,都要對事後的疫情防範工作做足準備,何況是在醫學技術並不發達的古代?果然,冬葵還沒走到災區,先聽聞了疫情發生的消息。
再往前走,傳入耳中的就是封城。
逃難的人劫後餘生,“城裡已經不許再出來了,官老爺下了命令,將得病的人都關在一起,死了就一把火儘數燒了……”表情那叫一個唏噓與慶幸。
眾多往外逃的人裡,唯有冬葵是往裡走。
她來到城門外,“我是醫師,我要進去。”
守門的士兵見她年輕,又是女子,還想勸她。
然而冬葵固執,非進不可,他們阻攔不住,最終還是看她進了城。
城裡的景象是趙熹微窮儘畢生想象力也想象不到的畫麵。
“彆看。”冬葵第一時間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饒是如此,趙熹微還是注意到了,倒在城牆腳下,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趙熹微的心已經開始發顫,然而冬葵腳步平穩,一路向著城中心走去。
“彆去,好嗎,彆去。”哪怕知道自己改變不了曆史,趙熹微還是想要阻攔冬葵。
然而冬葵的腳步並未猶豫,她反問她,“我不去,誰去呢?”
趙熹微喃喃,“總有人會去的啊……”
這麼大這麼重的災疫,官府不可能坐視不管。
冬葵問她,“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趙熹微說不出話來,所以為什麼不能是冬葵呢?
就想阻攔不了平昭一樣,她也阻攔不了冬葵。
她義無反顧地走向哪些奄奄一息的病人。
新的醫師的到來有如一劑強心針,注入這座將死的城池。
這座城池不是沒有醫師,隻是原先的醫師逃的逃走的走,留下的醫師,也死的死,病的病,彆說治病救人,連照顧自己都困難,好在城中藥材不缺,這座城池的主官還算是個能吏,第一時間向周邊征調了足夠多的藥材。
冬葵雖是女子,但家學淵源,且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第一天,便提筆落下第一個藥方。
從見到第一個病人起,她便再未休息過。
日複一日,夜複一夜。
身形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消瘦。
“咳咳……”
第一聲咳嗽發自她來的第三天。
自此,咳嗽聲便不絕於耳。
古人醫在心,心正藥自真。
官府的救援遲遲未曾到來。
醫師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最後更是隻剩下冬葵在撐。
不過五日的功夫,整個疫區就隻聽到她一個人的聲音。
“輕症,甲區。”
“中症,丙區。”
“重症,乙區。”
消殺,隔離……
“冬大夫,藥材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