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母親?”李茂生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來, 然後轉念一想……母子同樂,甚好!男人高興地拍著扇子,眼神放光。
花襲憐擰眉, 漂亮的雙眸眯起,看向蘇瓷兒的視線帶上了幾分鋒利, 他輕啟薄唇道:“不是,隻是一個……瘋子。”
少年平日裡臉上時常含笑, 像戴了一層假麵,李茂生難得看到他露出其它的表情。如今,花襲憐對著這古怪的瘋女人表現出異樣, 讓李茂生十分好奇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瞧這女子, 也不過二十出頭, 不可能生出像花襲憐這麼大的孩子。可眉眼這般像,說不定……是同胞姐姐?
沒錯!一定是姐弟!這姐弟同樂……也是不錯!
“這位小姐在府外迷了路, 是我帶進來的。”李茂生正挨著花襲憐而站,跟他說話的時候替他輕輕撥開垂在肩上的長發, 露出那截纖細白皙的脖頸。
“我看你們有緣,不如就由你來照顧她吧?在本公子替這位小姐找到家之前。”
麵對李茂生的動手動腳,花襲憐麵生嫌惡。他掩下那股惡心的情緒,側身避開李茂生的手, 剛剛張嘴想拒絕,那邊的蘇瓷兒就瘋狂點頭道:“好啊好啊。”
花襲憐:……
“公子將她放了。”花襲憐轉身背對蘇瓷兒與李茂生說話。
之前李茂生還不確定這女子與花襲憐是否真有關係,如今聽到花襲憐的話,立刻就明白過來,這女子與花襲憐的關係絕非尋常!
李茂生最了解花襲憐不過, 像他這樣看似溫柔和善,實則性子極冷的人什麼時候關心過彆人?
花襲憐看到李茂生盯著他看的古怪表情, 登時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再兩麵三刀,心思深沉,這畢竟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有時候也無法控製自己脫口而出的話。
“哎,”李茂生拿捏住這個把柄,指尖撚著花襲憐的頭發,笑得曖昧而猖狂,“放心,我一定會讓這位小姐吃好喝好,就跟在家裡頭一樣的。”
話罷,李茂生轉頭看向蘇瓷兒,“不知這位小姐閨名?”
蘇瓷兒想了想道:“我姓倪,單名一個馬字。”
李茂生溫柔一笑,“原來是倪馬小姐。”說完,李茂生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可他看著蘇瓷兒那張柔美的臉,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倪小姐,這是我的書童,你有事吩咐他就行了。”
原來花襲憐在這裡的身份是首富之子的書童。
姑蘇作為經濟繁榮昌盛之地,各種跟風之事屢見不鮮。比如京城之內傳說有錢有勢的人家都喜歡豢養男寵,這些男寵的身份多為書童。
李公子作為走在風流時尚界前端的領頭人,當然就要做姑蘇城內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他將目光對準了自己早已垂涎已久的花襲憐。
李茂生將花襲憐提拔為自己的書童,原本他以為這小子極容易得手,不想這小子生了一顆玲瓏心思,不僅勾得他心癢難耐,還勾得他妹妹也非他不要。
除了他們兄妹,還有那位年過五旬的姑蘇首富李老爺,似乎也對這花襲憐頗有幾分意思。
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一家三口,除了那位吃齋念佛的夫人,都對花襲憐抱有奇怪的心思。
如此一來,麵對其餘虎視眈眈的二人,李茂生也不好輕易下手。不過如果是這花襲憐犯在自己手上,那麼自己要懲治他,想必他那妹妹跟父親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李茂生為了讓花襲憐犯錯,好趁機得逞。他突然伸手抓住蘇瓷兒的手腕,然後慢條斯理地撚揉,猶如對待珍寶一般,將她的胳膊強行從窗戶縫隙裡塞了回去。
男子的油膩感貼著肌膚揮之不去,蘇瓷兒惡心地渾身一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肌膚,企圖將剛才那股感覺壓下去。
女子的肌膚竟比看上去還要光滑細膩不少,李茂生將手放到鼻下嗅聞,動作和表情都像極了一個變態。
花襲憐站在一旁,一雙蘊著暖紅光色的眸子越來越深,那濃烈的紅與深諳的灰融合在一起,像攪亂的朱砂與濃墨。
“小姐好生歇息。”李茂生人模狗樣的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一眼花襲憐,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少年站在那裡,緩慢轉身將視線投向蘇瓷兒。
目光又陰又冷。
蘇瓷兒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問,“明天我能吃上醉蟹嗎?”
花襲憐:……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少年聲音隱帶怒意。
“知道啊。”蘇瓷兒乖巧點頭。
噩夢嘛。
“你會法術,自己離開。”
“我不。”蘇瓷兒梗著脖子拒絕。
“為什麼?”少年臉上露出不耐煩。
蘇瓷兒道:“我還沒吃上醉蟹。”
花襲憐:……
.
大半夜的,花襲憐去給蘇瓷兒做醉蟹了。
蘇瓷兒雙手捧著臉想,她可真是一個幸福的女人呀。
花襲憐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最新鮮的大螃蟹,有男性一個巴掌那麼大!大概是陽澄湖出品的那種。
她掰下來一條腿,用蟹八件慢慢挑了吃,放進調好的靈魂蘸料裡沾上那麼一點,其實不用蘸料也好吃。
蘇瓷兒吃得眯起眼。
作為江南人,怎麼可能不喜歡吃大螃蟹呢!
蘇瓷兒慢條斯理地品,少年就雙手環胸站在旁邊看著她吃。
因為花襲憐被李茂生安排好好照顧她,所以他就獲得了她的房門鑰匙,能正大光明的進入她的屋子。
“吃上了,能走了。”花襲憐聲音冷硬。
蘇瓷兒一邊嘬著蟹腿,一邊搖頭道:“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走。”蘇瓷兒抬頭看向花襲憐,“你知道的吧?這是夢。”
少年神色微動,然後突然笑一聲,“那又如何?”
“是夢,就該醒的。”
花襲憐臉上的笑緩慢收斂,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問她,“如果我不想醒呢?”
這次輪到蘇瓷兒疑惑了,“為什麼?”
這明明是噩夢,為什麼不願意醒?在蘇瓷兒看來,花襲憐將自己控製的很好,他並未殺生,這也就意味著他有離開噩夢的欲望。
少年長久地盯著她,眼神之中透出某種蘇瓷兒看不明白的東西。
突然,他偏頭什麼話也不說的徑直轉身離開,獨留蘇瓷兒一人對著三隻醉蟹發呆。
到底,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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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床大被軟,但蘇瓷兒睡得不好,因為隔壁廂房的女人一直在哭,哭得她睡眠質量如此美好的女人都差點神經衰落。
沒辦法,蘇瓷兒隻能披著被子爬起來走到窗戶口跟她說話。
“彆哭了,喝點水吧。”
女人依舊在嗚嗚咽咽地哭,她的身體靠著窗子,麵色蒼白,眼神空洞。
“我的孩子還沒滿月,他離不開我的……”說著話,女人又捂住臉開始哭。
蘇瓷兒沉默了一下,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是被搶進來的,那個畜生,那個畜生在大街上硬是將我搶進來,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差點被他打死……”女人說著話,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
她雙手撐著窗戶,十指扣進碧色紗窗內,眼睛通紅,裡麵滿是憎惡。
透過那條細窄的縫,蘇瓷兒看到女人的精神狀態似乎有點不對。
突然,女人猛地將手從窗戶縫隙裡伸出來,使勁的朝著蘇瓷兒的方向伸過去,“那個人,那個人是你弟弟吧?我都聽見了,你能不能讓他救救我?”
“求求你了,讓他救救我吧,求求你了,我隻是想看看我的孩子……”女人的聲音帶著泣血的絕望。
蘇瓷兒張了張嘴,最後卻依舊選擇沉默。正在這個時候,天色微亮,前麵出現一個提著食盒的少年踏著晨曦之色出現在狹長的遊廊上。
少年身上的裝束依舊與昨日一般,隻不過長發束起,露出漂亮的肩頸線條,遠遠看去,整個人更顯出一股青蔥玉色,漂亮的像嵌在白色雪地裡的緋色珍珠。
冷風肆意而過,蘇瓷兒聞到了湯包的味道。
雖然是南方人,但蘇瓷兒很喜歡吃麵食,尤其是小籠湯包。
花襲憐離得遠,可他聽到了那個女人說的話。作為一個從地獄裡爬上來,不,原本就生活在地獄之中的惡鬼,花襲憐從來就沒有過同理心這種東西。
見死不救對他來說並非是貶義詞,而是用來自保的保命符。
彆人能看到世上的美好,他卻隻能看到世上的黑暗。
那女人顯然也看到了花襲憐,可她沒有說話,隻是焦急又期盼地看著蘇瓷兒,希望蘇瓷兒能替她說說話。
花襲憐走到門邊,打開鎖。
“哢嚓”一聲,鎖落。
兩人麵對麵站著,蘇瓷兒沒有說話。
花襲憐的眼尾瞥過隔壁那個焦灼的女人,他聲音冷淡的開口,問蘇瓷兒,“你會答應嗎?”
答應什麼?蘇瓷兒也下意識跟著看向隔壁廂房的女人。
對上蘇瓷兒的視線,女人的雙眸瞬時睜大,她急促喘息著,聲音嘶啞,“我,我隻是想回去看一眼我的孩子,他還沒有滿月,他還那麼小,孩子不能沒有母親的……”
母親,孩子。
蘇瓷兒雙眸顫了顫,她的喉嚨裡湧上一股奇怪的哽咽感。理性被感性占據,女人抖著眼睫,左手下意識搭上自己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如果能,那就……幫一把。”
少年麵色不變,隻是眸色咻然變冷,他道:“好。”然後將手裡的食盒遞給她後就轉身離開了。
蘇瓷兒拎著手裡的食盒呆呆站在那裡,她望著晨曦下少年被拉長的影子,又輕又薄,像飄忽不定的落葉,無根無依。
她是不是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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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瓷兒這一日都沒有什麼精神,連湯包都吃得沒什麼滋味,還被裡頭滾燙的湯汁燙到了嘴唇皮子。
“唉……”她想到晨間少年離開時最後露出的那個眼神,更覺心中堵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