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睡覺吧,隻要睡著了就好了。
蘇瓷兒裹緊被子,借著窗戶口照進來的一寸陽光閉上了眼。
這一覺睡得很長,蘇瓷兒是被吵鬨聲弄醒的,她神色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發現喧鬨聲是從院子裡傳過來的。
那個女人,原本被關在廂房內的女人被壓在了院子裡,那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仆使勁按著她,就跟按住一隻豬狗羊牛似得。
那位李茂生公子,撩袍坐在丫鬟搬來的太師椅上,左手端茶,右手搖扇,居高臨下地看著被迫跪在那裡的女人,揚高聲音道:“說,是誰放你出來的?”
蘇瓷兒心裡一個咯噔,下意識想起今日早上的事。
她左右看看,發現圍觀的人群裡沒有花襲憐的身影,那顆吊起的心落下一半。
女人的臉被按在地上,沾著泥土灰塵,她嗚嗚哭泣著,渾身抖得厲害,可依舊咬緊了牙關沒有說話。
李茂生也不急,隻吩咐身後的管事道:“把這院子裡的人都給本公子叫過來。”
管事趕忙去將院子裡裡外外的人喊了進來,蘇瓷兒趴著窗戶縫,看到了那個混在人群裡的少年。
雖然站在人群裡,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一眼就能讓人看到。
李茂生看著從甬道走過來的花襲憐,捏著扇子的手轉了轉,喉嚨裡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音節。他抬起自己穿著長靴的腳,踩上那女子的臉輕輕碾壓。
“這樣吧,隻要你說是誰放了你,我就讓你回家去。”
原本如死物枯樹一般的女子陡然雙眸一亮,猶如老樹逢春。她麵露猶豫,眼中的掙紮和矛盾清晰可見。
李茂生微微躬身,輕聲誘惑,“回去就能看到你的孩子了。”
孩子……女子像是被什麼震了一下,她沙啞著嗓子問道:“真的嗎?”
李茂生興奮起來,他鬆開自己的腳,吩咐家仆將人放開,並展露笑顏道:“當然,我李茂生說過的話,從不會反悔。”
或許真的是被李茂生嘴裡的孩子說動了,女子的視線開始移動。
那些被喊過來的家仆們紛紛縮著腦袋往後退,一眾人中,隻有花襲憐立在那裡,像一根插在雪巔之上的翠竹。這濃烈的綠耀印在那片可怖的白色中,帶著一股不甘的倔強。
女子的手緩慢抬起,指向了花襲憐。
李茂生臉上的笑容瞬間擴大,他立刻抬手吩咐家仆道:“把他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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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院子裡豎著一根粗長的柱子,上麵敲了一個鐵釘,少年的雙手被粗實的麻繩綁縛著掛在那個鐵釘上。因為掛得有點高,所以他隻能勉強腳尖落地。
今日晨間原本天色不錯,可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晴雪。
雖然有陽光,但是很冷,那些雪飄飄忽忽的如白絮般落下,疊在少年身上,幾乎蓋住了他半個身體。
蘇瓷兒站在窗戶後麵,看到少年被雪冰封住的眼睫。那原本細長的黑色眼睫上凝了一層薄薄的霜色,隨著少年的抖動,像兩瓣顫動的蝴蝶羽翼。
家仆們誰也不敢靠近,而那位李茂生也不知蹤影。直到有一位女子路過,不是彆人,就是那個被花襲憐放走的人。
她走上前,想替花襲憐拂去身上積雪,少年神色淡漠地看她一眼,凍得乾裂的嘴唇扯了扯,便有血順著唇角流下來。
他的眼神實在是冷,刀子一樣割過來,不是割在人身上,而是在往心上割。
精神上的痛楚總歸比生理上的痛楚更難捱。
女人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哭泣著求花襲憐原諒,“對不起,對不起……”低著頭說了一連串的對不起,女人轉身奔出了院子。
蘇瓷兒看著女人消失在院門口的身影,再看一眼被吊在院子中央的花襲憐,呢喃開口,“這樣,怎麼成為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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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襲憐被吊了一天,晚上天氣更冷,落霜濃厚。
李茂生也怕把人凍壞了,因為收拾到了花襲憐,所以他異常興奮的去青樓嗨了一頓,晚上回來,身上帶著惡臭的酒氣,用扇子挑起花襲憐的下頜,“怎麼樣,知錯了嗎?”
少年垂著臉看不清表情,聲音嘶啞道:“知錯了。”
李茂生笑一聲,心情舒暢的讓人放人,並解釋道:“我也不是真的要罰你,隻是你犯了錯,不罰你的話難以服眾呀。”
“我知道。”花襲憐身量與李茂生差不多高,可因為他身形偏瘦,所以看著更纖弱些。
“嗯,好好休養,明日再接著吊。”
花襲憐瞳孔顫了顫,踉蹌著扶住身後的柱子。
李茂生是個變態,他就喜歡折磨漂亮的東西,尤其是人。要不是他有錢,早就被青樓妓館列入黑名單了。
因為這個癖好,他手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條人命,可因為家中有錢,還搭上了京裡的關係,所以跟權交織在了一起後,略略掩蓋幾條人命,那不過是翻一翻手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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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瓷兒良心不安,晚上撞了十幾次牆,終於是等到一次法術正常的時候,穿牆出去了。
她並不知道花襲憐住在哪裡,可係統能告訴她。
花襲憐住在李茂生那間院子裡的一處廂房內。
院子很大,足有兩進,裡麵住了無數鶯鶯燕燕,堪比賈寶玉的怡紅院。
夜半絲竹不歇,美人美酒不停。
幸好花襲憐住的比較偏,不然這夜半擾民也沒有地方舉報。
蘇瓷兒按照係統的指示到達這個屋子,她看到半開的窗子,印出半屋子的金銀玉器。少年合衣躺在鋪著綢緞被子的床鋪上,錦繡堆疊,背對著她的花襲憐就像是一隻被人關在金絲籠裡麵的金絲雀。
四周悄靜無人,蘇瓷兒推開窗子爬進去。
爬到一半的時候冷不丁聽到花襲憐開口,“門開著。”
蘇瓷兒:……你不早說。
女人最終還是選擇從窗子進來了,爬都爬了,還能回去?她提著裙擺走到床邊,然後微微側身悄默著去看麵朝床內的花襲憐。
床頭有盞小燈,氤氳照出一個小圓圈,光色落在少年臉上,浸出一股暖意。
少年麵色蒼白,嘴唇乾裂,看起來狀況不太好。
“冷嗎?餓嗎?”蘇瓷兒關心詢問。
少年閉上眼,不說話了。
麵對花襲憐的沉默,蘇瓷兒那顆心又開始七上八下。
“對不起。”她誠懇道歉,“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蘇瓷兒覺得就是因為她那句話,所以花襲憐才會去救那個女人。
花襲憐躺在那裡,因為蘇瓷兒是背對著他的,所以她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表情。
床帳半垂,遮住兩人一半身形。夜色濃鬱而陰沉,少年那張蒼白卻妖異的臉一半有光,一邊是暗,他詭異地勾出一個笑。那是一個真誠的,從骨子裡散出來的像孩子般得逞的笑。
這是一個心軟的神。
“我冷。”少年冷不丁道。
蘇瓷兒愣了愣,然後恍然大悟,“這樣。”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花襲憐的手,將他的手交叉著放到他自己的肩膀上,這是一個擁抱自己的姿勢。
“難過……冷的時候就這樣,輕輕地拍一拍自己。”
蘇瓷兒以為他說的冷是心情差。
花襲憐:……
少年麵色有一瞬扭曲,可很快恢複過來。他保持著這個被蘇瓷兒弄出來的雙手交叉的姿勢,躺著問她,“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姿勢?”
蘇瓷兒臉上難得露出尷尬之色。
“就……隨便抱抱自己覺得很好用啊。”
少年盯著她沒有說話,任憑蘇瓷兒自己胡言亂語的解釋。
女人越解釋越亂,索性就不說了。屋子裡安靜下來,隻餘不遠處傳來的靡靡之音。
蘇瓷兒又問了一遍花襲憐,“你不願意離開這個噩夢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就蘇瓷兒來看,花襲憐的這個噩夢到處都是陰暗灰色的記憶,若是能離開,為什麼不趁早離開呢?
就算是之前她分析的,現在的花襲憐墮入這個噩夢裡,可以算是大魔王回歸新手村的屠殺,可噩夢畢竟是噩夢,就算能將這裡的人全部都屠殺乾淨了,那麼就能高興了嗎?
被困在這裡,像無法進入輪回一般,這才是噩夢的開端。
花襲憐顯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那麼到底是什麼東西才會讓他產生了留在這裡的想法?
“到底是為什麼?”蘇瓷兒又問了一遍,隻有問清楚了才能對症下藥。
少年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上,腕子上的勒痕破皮而滲血,卷曲黑發垂落包裹,像一層屏障似得披在肩背上,整個人透出一股破碎的無助感。
這次,他並沒有逃避,而是就著這個擁抱自己的姿勢,將自己蜷縮了起來,像條幼小的蝦米,緩慢開口道:“你。”
她?為什麼是她?
活了這麼久,這是花襲憐第一次這樣坦白的透露自己的想法。他生活的世界告訴他,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一定要做一個擁有假麵的人。
現在,他拚足勇氣,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慶幸這隻是一個夢。
慶幸自己麵前的隻是自己想出來的一個幻象。
幸好,隻是一個幻象。
蘇瓷兒呆了呆,然後突然興奮的跟係統道:“他終於承認我是他媽媽了嗎?”
係統:……
開玩笑的。
雖然如此,但蘇瓷兒確定,她對花襲憐付出的關心與愛終於被少年所接受。
人心都是肉長的,真心雖不一定能百分百換來真心,但你若不伸手,就連這百分之一都不會得到。
“我冷。”少年蜷縮著仰頭,黑眸水潤,又說出了這兩個字。然後在蘇瓷兒說話前,將後麵未說完的那兩個字說了出來。
一個字,一個字的咬出來。
嗓音軟糯纏綿,融入夜色之中,像傾倒的□□蜜糖。
“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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