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餘望風定下的客棧, 那名女子邁著小碎步跟在花襲憐身後,滿臉的嬌羞之意。
“小師弟,你買下這位姑娘想是出於善心吧?”
終於, 有小靈山弟子出聲詢問。
花襲憐道:“不是。”
眾人:……
小師弟年紀輕輕居然就開始貪圖美色了?
花襲憐在小靈山本來就屬於最底層,到了這邊也是底部生存者, 有小靈山弟子就開始仗著自己師兄的身份準備訓斥他,沒曾想那女子突然嗚咽哭泣, “若非公子救助,小女子怕是,怕是……嗚嗚嗚……”
女子哭得淒慘, 那小靈山弟子也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麵苛責花襲憐了。
女子哭得起勁, 花襲憐轉身看她, 目光落在她臉上,表情有些古怪。
“彆哭。”他蹙著眉, 雙眸之中的光彩在這女子一路的哭哭啼啼之下所剩無幾。
不是她。
聽到花襲憐的話,那女子趕忙止歇下來。
有弟子輕咳一聲詢問, “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嬌嬌弱弱道:“小女子名喚倪馬。”
蘇瓷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這世上真的有這麼巧的事嗎?哪個人在她跟花襲憐的夢裡裝了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攝像頭?
倪馬小姐說出自己這個名字的時候,明顯表情也扭曲了一下。
而花襲憐麵色微變,掩在身側的手下意識握成了圈。
周圍的人表情也十分古怪,畢竟這名字著實是太過奇怪了。
“大家先休息吧。”
餘望風發話了, 他扶著雙眸通紅的桑柔柔率先上了貴賓房。
小鎮不大,這家客棧已經算裡麵頂好的了,貴賓房隻有三間,當然給最尊貴的三個人。
蘇瓷兒有幸得到一間,她提裙上樓。
那邊因為多了一個倪馬小姐, 身為女性當然不能睡大通鋪,所以師兄弟們又花了錢湊出一間房。
雖然大家因為原身的原因都不怎麼喜歡花襲憐, 但是麵對倪馬小姐這樣梨花帶雨的小姑娘,也都非常願意獻上幾分殷勤。
而因為誰都不願意跟花襲憐擠一個房間,所以少年因禍得福獨享一個小標間。
眾人各自安定下來。
那邊,蘇瓷兒上樓,突然看到一抹蔫了吧唧的身影掛在欄杆上,她走到楊炎龍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炎龍一驚,哆嗦著身體轉頭看她。
“怎麼了?”
這小夥子常日裡精神氣十足的,怎麼這幾日都如此萎靡不振?難道是在築夢網裡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夢到什麼了?”蘇瓷兒壓低聲音詢問。
楊炎龍委屈道:“夢到我被寶石砸死了。”
蘇瓷兒:……你這到底是噩夢還是美夢呢?
“大師姐,你夢到什麼了?”被蘇瓷兒關心過後,楊炎龍總算恢複了一點活力。
蘇瓷兒輕啟薄唇,正欲說話,卻不想一偏頭對上花襲憐的視線。她想了想,道:“夢到自己……”編不出來。
女人靜靜站在那裡,眼神遊移。蘇瓷兒不小心瞥到正準備進門的餘望風那裡,再搭配上她的欲言又止,楊炎龍終於聰明了一回,趕緊道:“大師姐,彆說了。”
好的,沒問題。
蘇瓷兒立刻順著台階下去了。
餘望風雖然一直陪著桑柔柔,但他總是在分神往蘇瓷兒的方向望過去。
蘇瓷兒跟楊炎龍的話也都落進了他的耳朵裡,麵對蘇瓷兒這番舉動,餘望風忍不住激動起來。
她對他還是有意的!
.
入夜,大家都開始歇息,準備明日趕路。
一道倩影出現在客棧走廊上。
女子提著手裡的水壺,敲響了花襲憐的房門。
屋內沒有人應,女子靜站了一會兒,伸手去推門,門開了,屋內卻空無一人。
女子掛在臉上的笑瞬間收斂,她提著水壺轉身欲走,不想突然被人往裡一推!
水壺掉在地上,灑了一地。
花襲憐麵無表情地掐住女子的脖子,將她惡狠狠地按在牆壁上。
“公子,您弄疼奴家了。”倪馬被撞得生疼,她露出一副淚眼汪汪,矯揉造作的姿態和表情,說話的時候拉長著脖子,企圖用手掰開花襲憐,可卻是徒勞。
少年雖然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築基期,但力氣卻極大。
他表情狠戾,帶著一股嫌惡。
“不準用這張臉說這種話。”
倪馬被花襲憐掐得抵在牆壁上,她雙手按住花襲憐的胳膊,並沒有使勁掙紮,反而是嬌笑著道:“怎麼?你心疼呀?呃……”
倪馬的脖子再次被掐緊,她終於將臉上那層嫵媚之色褪去,眼神變得淩厲起來,“嗬,你早知道我不是她,那為什麼要買我回來?”
“怎麼,隻是因為我這張臉嗎?”
少年抿唇,不說話。
倪馬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在想,我雖然不是她,但為何能將你與她在夢中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對吧?”
沒錯,巧合太多,讓花襲憐不得不冒著風險將這個女子買回來。
“你不是她。”少年掐著她脖子的手再次陡然收緊,身型壓過去,說話的時候帶著威脅和試探,“可你知道她是誰。”
女人被掐得喘不上氣,她神色一凜,終於要出手,不防花襲憐又陡然鬆開。
“咳咳……”女人咳了三聲,招數要發不發。
這少年長相精致明豔,性子卻又陰又毒,還滑溜的像條泥鰍似得,你以為自己將他抓在掌心裡了,實際是他將你攥住了。
“我確實知道她是誰。”女人嗓音沙啞,脖子上淤青之色濃厚。
若非要靠這少年得到那東西,她才不會如此忍氣吞聲。
“你想要什麼?”花襲憐最明白人與人之間的交際就是利益交換。
女人撫了撫自己被掐疼的脖子,慢條斯理道:“隻要你幫我得到百日草,我就告訴你她是誰。”
少年眯眼,顯然他不喜歡被人威脅。
尖銳的利器從花襲憐指尖探出,他帶了匕首過來。
銀光微閃,女人笑了笑,並不懼,“你如果殺了我,可就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是誰了。”
花襲憐沉默半響,道:“百日草在大師姐那裡。”
若沒了百日草,青靈真人的傷恐怕好不了……可青靈真人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隻想要知道她到底是誰!
她明明說隻要他出來就能見到她的,可卻遲遲不出現,難道她是在騙他?
“很好,合作愉快。”
女人知道,她找對了人。從諸多弟子的夢境之中來看,隻有這個人才能成為她的突破口。
“對了,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女人頂著蘇瓷兒在夢中用的那張臉,纖纖玉指搭上花襲憐的肩。
她表情嫵媚,動作曖昧,眼神上上下下的掃,透出一股無法讓人抗拒的女人魅力。
花襲憐麵無表情揮開她的手,“不想知道。”
“可我倒是對你很感興趣呢。”
“明明是人,偏偏身上帶著一股奇怪的氣息……”女人踮腳,湊近花襲憐的脖頸間嗅聞,身體蛇一般的嫵媚。
花襲憐蹙眉,正欲推開她離開,不防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餓貨蘇瓷兒來喊花襲憐去做晚飯,不防看到屋內兩人如此親密無間的舉動。
對不起,打擾了,你們繼續。
孩子大了,要談戀愛了,管不住了。
蘇瓷兒立刻垂下眼簾,假裝自己沒看到,然後輕手輕腳關上了門。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心酸,難道這就是送女兒出嫁時的心情嗎?等一下,她養的是兒子吧?啊,這難道就是養兒子拱大白菜時的感受?
蘇瓷兒往自己的屋子裡走去,那邊花襲憐下意識追出來,他望著大師姐的背影,張了口,最後卻又閉上了。
沒必要解釋,她也不是他的誰。
.
蘇瓷兒沒吃上花襲憐的晚飯,隻得自己下去找了客棧老板,老板殷勤的送上一份客棧大禮包。
海膽八寶豆腐、鬆子桂魚、東坡肉、水磨豆腐……客棧老板確實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來討好這群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人,隻可惜,蘇瓷兒吃慣了花襲憐做的菜,這些客棧老板精心準備的好菜對於她來說味同嚼蠟。
蘇瓷兒不舍得浪費,嚼吧嚼吧還是吃不下去,隻得將沒動過的菜讓店小二送了回去。
聽說後廚人員會帶回家。
蘇瓷兒托著下頜發呆,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蘇瓷兒眼前一亮,她聞到了香味。
“大師姐,我替你做了一碗陽春麵。”
花襲憐看到了那些送回到後廚的菜,他想起今日蘇瓷兒借給他的一兩銀子,便挽起袖子替她做了一碗陽春麵。
陽春麵是江南地區的傳統麵食小吃,雖是清湯光麵,但湯清味鮮,清淡爽口。
蘇瓷兒看著麵前清澈見底的湯麵和上麵撒著的水綠色的蔥花忍不住狠狠咽了咽口水。
好香。
蘇瓷兒拿起勺子,撇了撇湯麵上浮著的大大小小的金色油花,然後舀一勺入口。
燙、鮮、香!
男主的廚藝果然是天花板啊,這麼簡單的一碗陽春麵都如此美味。
蘇瓷兒感覺自己都要感動的哭了,可實際上她的麵癱臉上啥也沒變。
雖然她早已被係統解除人設綁定,但鑒於麵癱是身體上的病,所以還需要莫城歡這種正經醫修給她治療才能好。
蘇瓷兒已經決定,回到小靈山又就要去找莫城歡給她紮針……啊不行,她怕針。
算了,麵癱就麵癱吧,反正到了時候她也能換一副皮囊,那個時候自己一定要換一副能擁有三百六十個表情包的好皮囊!
“今日多謝大師姐的一兩銀子。”
這碗陽春麵是用來抵債的。
花襲憐這樣說,蘇瓷兒當然就信了,不然難道她還以為像這樣無情無義的黑蓮花會對她產生什麼戀姐情節嗎?
其實就連花襲憐都是這麼以為的,他認為自己給蘇瓷兒做這碗陽春麵的初衷隻是為了那一兩銀子,可不知為何,在做麵的時候,他腦海深處總浮現出少女在看到他與倪馬的“親密舉動”後,轉身而走的背影。
轉身而走的蘇瓷兒或許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可花襲憐心中卻陡然產生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感情。
他不懂這是什麼感情,他從未經曆,也從未擁有過。
花襲憐習慣了克製,他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終於在看到那些被原封不動送回來的菜後動搖了。
或許,隨心走一次也無妨。
這是花襲憐第一次沒了算計,按著心的指引,做出了一件事。
目前來看,並不壞。
“不必還。”蘇瓷兒動作優雅地吃著陽春麵。
這麼好吃的麵一定要好好品味。
花襲憐送完麵也沒走,他站在一旁,視線落到蘇瓷兒的儲物袋內。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棵百日草就在這個儲物袋裡。
這是原身的儲物袋,蘇瓷兒一直沒換,她用的半舊,上麵甚至還有毛邊邊,純色的黛青,跟小靈山校服差不多,仿佛就是用小靈山校服的邊角料做的。
蘇瓷兒沒有注意到花襲憐的目光,她的心思全部都在這碗陽春麵上。
說真的,雖然走上修真道路之後能辟穀,但她實在是離不開美食,不吃東西她會死的。她現在吃慣了花襲憐的天花板料理,要是以後吃不到了怎麼辦?
蘇瓷兒一想到這裡心情就有點低落。
完了,男主成功的抓住了她的胃。
“大師姐,時辰不早,我先走了。”
“嗯。”蘇瓷兒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沒有注意到少年突然陰暗下來的目光。
.
花襲憐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世人都標榜自己的德善美,可其實,他們根本就是一群偽君子罷了。還不如像他這樣,自私的徹徹底底,所有的一切利益都向自己靠攏,如此不僅活得舒服,還能得到自己所有想要的東西。
這樣有什麼不好?非要當什麼偽君子,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實在可笑。
少年從蘇瓷兒的房間裡出來,還沒走出幾步就碰上了倪馬。
花襲憐臉上的笑迅速收斂,倪馬打量他一眼,笑了,“你居然還會做陽春麵。”
少年並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徑直略過她。
倪馬跟在他身後,“怎麼樣,找到了嗎?”
她說的是百日草。
“沒有。”
倪馬皺眉,臉上笑容消失,“不是吧,你難道真的隻是去送麵的?你沒有在裡麵下藥嗎?那種穿腸毒藥不弄點,也該下點蒙汗藥,巴豆散吧?”
花襲憐:……
對上少年冷冰冰的視線,倪馬知道自己多話了。
“我隻是稍微的打聽了一下你的這位大師姐,聽說她從前對你頗為嚴厲?我覺得吧,像你這樣的……”倪馬的指尖輕輕戳了戳花襲憐心口,“沒有心的睚眥必報之人,是不會出現那種奇怪的惻隱之心的吧?”
花襲憐一把推開倪馬的手,眼神越發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