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會來, 蘇瓷兒出現在這本書中的使命就是推動鎮魔塔劇情,給花襲憐做墊腳石。
天玄宗的暗牢當然很難闖,可蘇瓷兒有係統幫助。
蘇瓷兒想, 這或許是跟她係統最後一次合作了。
天玄宗的暗牢倚水而建,大半牢房都浸在水中, 因此又名水牢。水牢的可怕之處在於,人一旦被關進來, 就沒有辦法坐下休息,更沒有辦法閉眼睡覺,不出幾日, 身體支撐不住, 就會倒入水中溺斃。
雖然修真者的身體比常人更耐用一點, 但當蘇瓷兒透過鐵欄杆縫隙看到花襲憐身上那幾十斤重的鐵鏈時終於明白,餘海潮就沒想過讓花襲憐活著走出水牢。
這麼重的鐵鏈壓在身上, 不出一日,花襲憐就會被壓進水裡溺死。
而且蘇瓷兒一路走來, 發現花襲憐待的這個小水牢是整個暗牢裡環境最惡劣,最差的一間。
又窄又小,水位也極高。
蘇瓷兒輕手輕腳地走近,透過那極小的小鐵門朝花襲憐看過去的時候, 就像是她站在馬路上朝地底下的排水溝看。
少年就站在水中,聽到動靜微微抬頭。
一片漆黑之中,隻有他那雙眼睛微微亮著,在玉髓劍的照耀下沁出異色的光。
“大師姐?”少年似是沒想到蘇瓷兒會來找他,聲音微高, 顯出一股激動之色。
“噓。”
蘇瓷兒拿出工具,開始撬小鐵門。
天玄宗的暗牢在修真界排行第一, 一共三層。
花襲憐被關在最底下那層。
聽說這第三層除非有餘海潮親自引路,不然隻要你進來了,就出不去。
幸好蘇瓷兒有係統bug,不僅能進來,還能帶著人出去。
因為對水牢極其放心,所以上麵的鎖鏈都是普通的,這就方便了蘇瓷兒。
蘇瓷兒撬開小鎖,半跪在地上彎腰的時候才發現花襲憐待的小水牢裡還有個洞。
這個洞正在漏水。
水流不大,可因為小水牢很窄,所以花襲憐能聽到十分清晰的水流聲。
小水牢四周密閉,那個流水口在花襲憐頭頂上方。如果蘇瓷兒沒猜錯的話,餘海潮是想讓花襲憐就那麼看著自己被活活淹死。
幾十斤重的鐵鏈還不夠,還要開個小洞淌水,讓少年活在隨時都會死去的恐懼中。
餘海潮這個老頭是真的狠。
其實餘海潮根本就不在乎花襲憐是不是真殺害他兒子的凶手,現在的他隻是想要泄憤罷了。或許冷靜下來的他也發現花襲憐太弱,弱到根本就不可能殺害餘望風。
可老年喪子的痛楚讓他喪失了理智,他就是想讓花襲憐死。
這老頭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師尊已經在調查餘望風一事。”
雖然諸多受阻,餘海潮那老頭也不讓青靈真人看餘望風的屍首,但起碼小靈山擺了個態度出來。
蘇瓷兒搬開小鐵門,就跟搬開封住下水道的那個鐵塊似得。
“出來吧。”
蘇瓷兒朝花襲憐伸出手。
長方形的洞口很窄又小,隻露出蘇瓷兒的半個身體。她身邊的玉髓劍發出微弱的光,在花襲憐揚起的眸中,少女周身仿佛都在發光。
花襲憐沒有猶豫,他伸出濕漉漉的右手,然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蘇瓷兒一使勁,將花襲憐從小水牢裡拽出來。
少年本身重量不輕,身上的枷鎖又有幾十斤重,蘇瓷兒拉他上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胳膊都有點被拉傷了。
暗牢裡實在太黑,蘇瓷兒也不敢讓玉髓劍的光芒太過明顯,隻是那麼微微一點微光,僅僅足夠看清一個人的輪廓罷了。
水牢濕冷,蘇瓷兒剛才握著少年的手時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失溫症狀。
她褪下自己身上的黑色鬥篷替他披上。
厚實的鬥篷帶著少女身上的冷香,少年稍稍抬眸就能看到她纖細窈窕的身影。
花襲憐沒想到蘇瓷兒會來救他。
“大師姐,你相信我嗎?”少年聲音艱澀,在空蕩的水牢內帶著回音。
蘇瓷兒一愣,半響後才反應過來花襲憐說的是他“殺害餘望風”的事情。
少女不答反問,“是你做的嗎?”
花襲憐忙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是。”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將那塊壓在花襲憐心上的大石移走了。
雖然全身疼痛,左臂也像是要炸開了一般,可花襲憐卻覺得自己的身體從未如此輕鬆過。
大師姐相信他,並且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
少年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聽到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臟,一股不可言說的喜悅彌漫全身。
“我幫你把鐵鏈卸了。”
蘇瓷兒手中的蓮花劍朝花襲憐身上的鐵鏈劈去。
那鐵鏈纏繞在少年纖細的身體上,從脖圈開始,束縛住腰身,再到腳踝,手上倒是沒有。
上次蘇瓷兒替花襲憐擋了餘海潮那一擊,蓮花劍當場斷裂,幸好青靈真人不僅是個劍修,還是個修劍的,短短一日夜就將修複好的蓮花劍重新還給了蘇瓷兒。
而蘇瓷兒拿到蓮花劍的第一時間就是來劫獄。
“哢嚓”一聲。
鐵鏈未斷,反而是蘇瓷兒的蓮花劍被霍霍開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口子。
蘇瓷兒:……師尊這劍修得不行啊。
“大師姐,我聽說這個鐵鏈乃玄鐵所造,除非有鑰匙,不然任憑你什麼仙器都砍不斷。”
怪不得餘海潮那老賊這麼放心把花襲憐放在這裡。
“先出去再說。”無奈,蘇瓷兒隻得先放棄。
少年臉上露出一個笑,他踉蹌著起身跟上蘇瓷兒。
兩人走出一段路,狹窄的過道上,花襲憐望著前麵少女的背影,忍不住喃喃,“大師姐信我,這才來救我的嗎?”
花襲憐屢次提到“救”這個字,讓蘇瓷兒再也沒有辦法忽略自己古怪的心情。
她停住腳步,卻不敢轉身麵對少年,隻略略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垂著眉眼問花襲憐道:“如果有一個機會能讓你變強,變得很強,非常強,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你願意嗎?”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柔,她的臉明明在玉髓劍的光芒下漏出一點輪廓,可落到花襲憐眸中,卻隻剩下模糊的暗色。
少年看不清少女的表情,雖然他不知道蘇瓷兒為什麼這麼問,但花襲憐還是立刻道:“我願意。”
窄小的過道內,有水滴不停,腳下是陰暗發臭的牢籠,身前的如白月光般潔淨的大師姐。
花襲憐的呼吸微微急促,他想伸手去觸碰前麵的蘇瓷兒,卻發現自己的手實在是太臟了。而且因為左臂的傷勢,所以他似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
如果,如果他能變得更強,就能保護大師姐,就有資格站在她身邊了。
那麼,他要變強。
“我要變得很強。”少年鏗鏘有力的聲音傳入蘇瓷兒耳中。
蘇瓷兒聽到自己的心臟“咯噔”一聲,她像是鬆了一口氣,又像是緊了一口氣,心情複雜,自己都搞不懂。
“既然你願意……那我就幫你。”
後麵的話,即使是耳力極好的花襲憐也沒聽到。因為蘇瓷兒根本就沒出聲,她隻是囁嚅著唇,沒有聲音的說了出來。不像是說給花襲憐聽的,而是說給自己聽的。
少女更加沉默的往前走。
她存在的意義就是幫花襲憐變得更強。
既然正主的願望在此,那麼,她也不能違背他的意願。
而跟在蘇瓷兒身後的花襲憐私心的想,大師姐願意來救他,那麼就是相信他並沒有殺害餘望風,也相信他……跟彆的魔不一樣。
少年按住自己的斷臂,慘白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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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行到一處岔路口,前麵突然傳來說話聲。
蘇瓷兒趕忙拉著花襲憐往另外那條路上躲去。
從不遠處行來的那兩個人大概是天玄宗內在暗牢裡的巡邏弟子,他們一邊提著手裡的燈籠往前走,一邊聊天。
“聽說宗主正在準備祭壇?”
“是呀,說明日日出之前要是那小子淹不死,就把他拉到祭壇上活活燒死,給公子獻祭。”
另外那個弟子道:“怎麼可能淹不死,指不定現在就已經死了。”
“不如我們去看看?”
“你忘了?進去的人就從沒有出來的,我們也隻能在第一層走走。”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蘇瓷兒手中的玉髓劍也變得灰暗,直到跟周圍濃厚的暗色融為一體。
因為過道實在狹窄,而出去的路一定要從那兩個弟子路過的地方走出去,因此蘇瓷兒和花襲憐二人隻能先轉到另外那條過道裡,等著這兩個弟子過去。
若是這兩個弟子沒過去,反而跟著轉了過來的話,那就彆怪蘇瓷兒無情了。
她本意是不願意打草驚蛇的,因為她知道除了這兩個弟子,外頭還有等著交班的。
濃黑的暗色裡,少年跟少女相貼。
在這間散發著腥臭和濃重潮濕氣息的暗牢裡,隻有少女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那兩名說話的弟子越來越近,正在蘇瓷兒萬分警醒的時候,少年突然把臉埋到她脖子裡,貓兒似得輕蹭著,鼻尖聳動,像是在努力地嗅著記住她的味道。
少年看著瘦,身形卻不矮。
蘇瓷兒被壓在牆壁上,有種被禁錮的壓迫感。
她想伸手讓少年去旁邊點,可現在的處境是她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不然就會被那兩個天玄宗弟子發現。
蘇瓷兒的手壓在花襲憐的肩膀上,她觸碰到柔軟的鬥篷。而隔著這麼厚實的鬥篷,她卻似乎還能感受到少年冰冷的肌膚。
應該是冷了?
算了,最後一次了,想貼貼就貼貼吧。
錯過了這次貼貼,以後可能就……隻能當屁墊貼貼了。
想通了的蘇瓷兒非常樂意當花襲憐的人形熱水袋,她覺得這可能應該是自己最後給少年的一點溫暖了吧。
那兩名弟子並未發現異樣,提著燈籠過去了。
蘇瓷兒趕緊領著花襲憐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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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暗牢,迎麵打來一陣強風,蘇瓷兒加快腳步悶頭往前走。
“大師姐,我們去哪?”
花襲憐跟著走了一段路後,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蘇瓷兒並未將他帶離天玄宗,反而是朝天玄宗最隱蔽的後山禁地處行去。
“去個地方。”蘇瓷兒這麼回答。
聽到此話,少年的心霍得一沉,原本就白的臉在此刻更是白得嚇人。
他咬緊唇瓣,心中掙紮,最後還是選擇相信蘇瓷兒,跟上了她的腳步。
大師姐,不會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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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天玄宗的後山禁地內豎著一座塔,名喚鎮魔塔。
千年之前,妖魔大亂,修真界的前輩們拚儘全力封天下妖魔之物於塔內,並用傳說中的魔劍鎮塔。
天馬上就要亮了,蘇瓷兒要在餘海潮發現之前將花襲憐送入鎮魔塔。
少年跟在少女身後,他的腳步從一開始全然相信的堅定,到慢慢看到那座古樸的鎮魔塔後,變得遲緩而不可置信。
經曆了千年的漫長歲月,鎮魔塔的周身早已被風霜雨露侵蝕,如果不是知道這就是鎮魔塔,蘇瓷兒會以為自己正站在一座什麼危塔之前。
實在是太破了。
這麼破的塔真的是鎮魔塔嗎?有沒有什麼牌匾能讓她確認一下?不然她要是把人送錯塔了怎麼辦?
蘇瓷兒蹙著眉上下打量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塊能證明鎮魔塔真身的匾額。
“係統,是它嗎?”
“是。”
行吧,真是塔不可貌相。
鎮魔塔有十幾層高,每層塔尖上都掛著一個鐵製的鈴鐺。那鈴鐺不大,可聲音卻傳得很遠。
漆黑寂靜的深夜中,那鈴鐺被風吹得狂舞,“叮叮當當”的聲音雜亂而躁鬱。
這鈴鐺就像是此刻花襲憐無法平靜下來的心,不,他的心比這些鈴鐺雜亂的聲音更加混亂。
“那是鎮魔塔,關押魔族的地方,”頓了頓,蘇瓷兒轉身背對花襲憐道:“你自己進去吧。”
她可真是個民主的人。
蘇瓷兒努力想保持樂觀的心態,卻依舊忍不住惆悵,這種送孩子上大學的心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