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黑米粥下肚, 蘇瓷兒整個人的感覺好多了。
她正準備再睡會兒,就聽外頭傳來嘈雜聲。
帳篷外頭,那名喚作王二的修真者正扶著樹杆子嘔吐。雖然他極力想遮掩自己的症狀, 但這嘔吐物上來了,他就算是往回咽, 也會從他的鼻孔裡流出來。
王二的症狀跟之前那位被刺成刺蝟的修真者一模一樣,先是吐血, 然後是吐內臟,最後是吐蟲卵。
相比起那個修真者,王二顯得十分瘋癲, 他一邊吐, 一邊舉著手裡的劍躲在一棵大樹前, 防止彆人偷襲。
雖然王二是金丹期修士,但人多勢眾, 他自己現在又是這副模樣,真要打起來, 他必輸無疑。
王二一邊恐懼,一邊瘋狂叫囂,“彆過來,你們誰要過來, 我就砍了他!”
眾人不敢上前,便故技重施,紛紛祭出自己的佩劍朝王二刺去。
王二畢竟是金丹期修士,雖然體內被食屍蟲的蟲卵攪得一塌糊塗,但根基尚在, 而且他知道,如果現在自己不拚死一搏, 他還沒被孵化出來的食屍蟲弄死,就已經被麵前這些修真者殺死了。
王二吐出來的蟲卵隻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藏在體內,等到吃夠了他的五臟六腑,才會慢吞吞地爬出來。
算起來,王二大概還能活上幾日。
隻是他沒忍住,吐了一堆蟲卵出來,被彆人發現了。
“快,快殺了他!”
在修真者眼中,王二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而是跟食屍蟲一樣的東西。
有幾個修為較高的,持劍而上。
纏鬥片刻,王二自知不敵,瘋了似得往這幾個人身上吐蟲卵。
這幾人見狀,麵露恐懼,不敢上前,又縮了回去。
正在這個時候,一柄墨黑色的長劍破空而來,猛地一下紮進王二的脖子裡。
那劍看似笨重,且毫無光亮。可鋒利無比,趁著王二專心對付前頭的那幾個修士時,一劍紮透了他的脖子。
從蘇瓷兒的角度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柄墨色的劍從王二的後脖頸子進去,然後再從他的前脖頸子出來。
劍尖被染上殷紅的豔色,與濃墨的黑融合在一起,像一幅瑰麗而旖旎的水墨畫作。
而花襲憐就是這個作畫人。
他慢條斯理地收劍,墨劍從王二脖子上抽出的時候,王二的身體也瞬時向前倒去。
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倒下去的時候臉正朝著蘇瓷兒的方向。
蘇瓷兒看到他那張猙獰可怖的臉,不,那幾乎已經不能算作一張臉了。
瞪著的眼珠子裡有蟲卵流出來,張開的嘴裡也有蟲卵流出來。鮮血從他脖子上的那個洞裡淌出來,死狀極其淒慘可怕。
“火呢?快燒火!”
其餘人忙碌起來,趕緊舉著火把過來把王二的屍體拖走。
蘇瓷兒看著那一路血痕,忍不住偏頭,然後就看到花襲憐掏出帕子,替漂浮在半空中的墨劍擦拭劍身。
蘇瓷兒盯著那墨劍不動。
平平無奇的墨劍,真的是那柄魔劍嗎?
似乎是注意到了蘇瓷兒的目光,花襲憐偏頭朝她看過來,神色幽冷。
蘇瓷兒下意識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然後趕緊鑽了回去。
也不是她慫,就是比較惜命。
不知道為什麼,一對上花襲憐的眼神,蘇瓷兒就覺得剛才那一劍不是往王二脖子上戳的,而是往她脖子上戳的。
好吧,是她自己心虛。
按照設定,像花襲憐這樣睚眥必報的人設,她三年前刺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劍,應該馬上就會變成刺在她身上的無數劍。
蘇瓷兒忍不住幻想了一下自己被花襲憐紮成刺蝟的樣子。
真是又淒慘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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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的人處理好了王二的屍體,聚在一起討論。
負責看管王二的那個修士道:“之前隻是發現他在發熱,就讓陳姑娘送來了退熱的草藥,吃了以後卻不見好,整個人燒得更厲害了,然後,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眾人聽罷,直覺害怕。
陳碧桃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某件事,她得出一個結論道:“前頭那位變成孵化體的修真者之前也來問我要過退熱的草藥。”
此話一出,大家頓時明了,立刻便有人接話道:“我明白了,成為孵化體的人都會發熱。”
一堆人站在帳篷外頭說話,蘇瓷兒坐在帳篷裡頭,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沒錯了,她吃了野果,跟王二一樣發熱了,她是孵化體,現在她的肚子裡就裝著食屍蟲的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從她的眼耳口鼻裡麵噴湧而出。
蘇瓷兒一方麵覺得有點惡心,另外一方麵也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命,能有什麼辦法呢?
不行,還是掙紮一下吧。
“係統,有什麼辦法嗎?”
係統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去搜索資料了,最後依舊還是上次的老一套說法,那就是要喝花襲憐的血。
蘇瓷兒是喝過花襲憐的血的,隻是這血可能喝早了,沒效果。
蘇瓷兒躺在帳篷裡,伸手捂著自己的肚子輕摸了摸。
唉,這麼好的肚子,不僅沒有一點小贅肉,還有漂亮的馬甲線,真是舍不得呀。
可讓她去問花襲憐討血喝?
蘇瓷兒想起王二被一劍穿脖的場麵,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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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孵化體會發熱之後,陳碧桃作為醫修,自動擔任起了這份責任。
她開始給吃了野果子的另外兩個人檢測身體,看有沒有發熱。
蘇瓷兒聽著外麵的動靜,覺得馬上就要輪到她了,正爬起來準備去自首,看這些人是想把她烤了,還是埋了的時候,就聽花襲憐跟陳碧桃道:“大師姐沒有發熱的症狀。”
蘇瓷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真的在發熱,不是假的呀。
那為什麼花襲憐要這麼說?難道是他想親自動手把她給烤了?
“既然花公子說沒事,那我就不進去看了。”陳碧桃對花襲憐有著全然的信任。
花襲憐微微頷首,目送著陳碧桃離開後便撩開帳篷走了進來。
他蹙著眉,情緒似乎不是很好,進來後徑直伸出手捂上蘇瓷兒的額頭,然後又掰開她的嘴巴往裡瞧。
蘇瓷兒被他這一係列動作弄懵了,想起自己小時候看的赤腳醫生,含糊不清的問,“要吐舌頭嗎?”
花襲憐:……
青年鬆開她,目光深沉。
“大師姐感覺如何?”說著話,花襲憐的目光往下落,盯住蘇瓷兒的腹部。
蘇瓷兒想了想,道:“有一種正在孕育新生命的感覺。”
青年陰沉著臉不說話,想來是不滿意她的答案,蘇瓷兒頓時明白自己應該再悲慘一點,便立刻改口道:“有一種正在孕育很多新生命的感覺。”
這夠悲慘了吧?
帳篷裡陷入沉寂,蘇瓷兒見花襲憐依舊是那副不開心的模樣,想著他難道真要看著自己七竅流蟲才能一解心頭之恨嗎?按照王二的速度,她估計自己馬上就要步入他的後塵了。
“大師姐腹內,大概是有了蟲卵。”
青年的手突然撫上她的腹部。
蘇瓷兒一點都不怕被人摸,因為她的腹部真的又平坦又好看,她甚至還想問問花襲憐有沒有摸到她的八塊腹肌和馬甲線。
蘇瓷兒驕傲地挺了挺肚子,然後就聽花襲憐道:“大師姐死前,還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果然,他就是在等她死。
蘇瓷兒覺得自己的死相應該很難看,她猶豫了一下之後從儲物袋內取出一塊白帕子,蓋在了自己臉上。
看到蘇瓷兒的動作,花襲憐立刻就收回了自己覆在她腹部的手,語氣陰沉道:“大師姐這是連死都不願意看到我了?”
蘇瓷兒:……她沒這個意思,她就是覺得自己死相難道,想遮一遮。既然引起了你的誤會,那她拿下來就是了。
蘇瓷兒正準備把臉上的帕子拿下來,突然感覺腹內疼痛,她立刻捂著自己的肚子蜷縮著往被褥裡鑽。
好疼……什麼情況?難道是蟲卵孵化了?
女子臉上的帕子掉落一半,她疼得蹙眉咬唇,那淺色的唇瓣上印出一排明顯的牙齒印。
“肚子疼……”蘇瓷兒蜷縮在那裡,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拽緊被褥,五指在被子上揪出一朵小花來。
花襲憐卻蹲在那裡沒動,他麵無表情地盯著蘇瓷兒的肚子看,眉宇之間還帶著一股尚未消散的憤怒。
腹內的疼痛感越發明顯,蘇瓷兒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自己體內亂竄。
不是吧,蟲卵這麼快就要孵化了嗎?
“大師姐覺得,我該救你嗎?”青年陰冷的聲音傳過來,他不僅表情冷,眼神更冷。
可藏在寬袖下的那隻右手卻緊緊握成了拳頭。
誰知道呢,這不是任憑你高興嗎?
“我再問大師姐一遍,可有後悔?”
蘇瓷兒疼得厲害,就跟肚子裡有一窩螞蟻似的啃,她根本就聽不清楚花襲憐在說什麼,隻覺得眼前模糊一片,就連腦子也開始不清醒起來。
聽說人死前,從前的回憶都會像走馬燈一樣重新在腦子裡過一遍。
蘇瓷兒不知道為什麼,獨獨就先想到了與少年花襲憐在一起的種種,可能這就是母愛的偉大之處吧。
少年時的花襲憐還沒有現在那麼變態,還會甜蜜蜜的叫她姐姐。
蘇瓷兒忍不住覺得惋惜。
她艱難地伸出手,一把攥住花襲憐的袖子。
淚眼模糊中,青年的臉變得極不清晰,可就是這份不清晰,讓蘇瓷兒多了幾分親切感,她恍惚間覺得,現在蹲在自己眼前的青年就是少年時麵頰上尚帶著幾分奶膘的花襲憐。
“小珍珠……”
女子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
青年原本黑沉的瞳孔驟然一縮。
蘇瓷兒支撐不住,歪頭倒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間,花襲憐伸出右手,扶住了蘇瓷兒的臉,然後緩慢盤腿坐下,將她的腦袋放到了自己的膝蓋上。
表情雖冷,但動作卻溫柔到生恐傷到懷中女子半根頭發絲。
青年的手落到蘇瓷兒額頭上,他的手很涼,就跟那些低溫的冷血動物一模一樣。
素白細長的手指輕輕撩過蘇瓷兒被冷汗浸濕的黑發,然後緩慢往下撫摸。
青年的手看似大家公子一般高貴漂亮,實則上麵布滿了厚繭,那是練劍之人才會有的繭子。
它摩擦著蘇瓷兒雪緞般的麵頰,然後那兩根手指突然就被花襲憐塞進了她嘴裡。
蘇瓷兒還懵著,腹部又是一陣絞痛,她下意識往下咬去。
青年的手指被她咬破,嘴裡立刻充斥著一股血腥氣。蘇瓷兒伸手,想將花襲憐的手指拿出來,不想腹部的絞痛一陣接著一陣,隻有在蘇瓷兒吞咽下他的血液時,那股絞痛才會稍微緩解一會兒。
好吧。
蘇瓷兒放棄掙紮了。
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雖然這個血十分腥氣,而且蘇瓷兒也沒有茹毛飲血的習慣,但不知道為什麼,喝慣了之後她竟然還嘗出一股甘甜味,以至於花襲憐將手指抽走的時候,蘇瓷兒還有點戀戀不舍,差點脫口而出下次什麼時候喝,仿佛這是自己點的每日鮮奶。
喝完了花襲憐的血,蘇瓷兒就感覺自己的腹部不疼了。
她猜測,那些蟲卵應該都被花襲憐的血弄死了。
可蘇瓷兒很奇怪,花襲憐為什麼要救自己?如果自己現在被蟲卵弄得七竅流蟲而亡,他不是最應該高興的嗎?
難道……他覺得折磨的自己還不夠,因此想再折磨折磨?
蘇瓷兒頓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