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了心態之後, 時光一瞬而過,蘇瓷兒看著花襲憐眉間隻剩下唯一的一瓣忘憂花,終於覺得自己熬到了頭。
她雄赳赳氣昂昂的從小木屋裡出去, 望向整座識海。
原本的冰天雪地已消融,識海之內進入春季, 前方青山之上已有繁花盛開,再過不久, 盛夏來臨,等花襲憐眉間最後那瓣忘憂花消失,她就能從這該死的彩蛋裡解脫出來了。
前方不遠處, 花襲憐手中拎著一隻兔兒緩步走來。
雖然時間已過兩年, 但花襲憐的容貌卻沒有半點變化, 蘇瓷兒也沒有。
蘇瓷兒猜測這大概是因為兩人是在識海之中,雖過兩年, 但外麵隻不過是兩日。區區兩日,容貌自然不會有任何變化。
隨著花襲憐情況的好轉, 兩人也從簡樸的雪洞搬進了漂亮的小木屋裡。
這幢小木屋是花襲憐給蘇瓷兒蓋的,蘇瓷兒從來都不知道青年還有這樣的手藝。
好吧,作為男主,尤其還是種馬文龍傲天男主, 十八般武藝自然需要樣樣精通。
因為識海內實在無聊,隻有花襲憐這個不怎麼講話的悶葫蘆,所以蘇瓷兒養了很多雞鴨鵝。
彆問她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這是花襲憐的識海,隨著忘憂花的消失,識海內的世界變得充盈, 樹木高山拔地而起,飛禽走獸憑空出現, 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他辦不到。
蘇瓷兒接過花襲憐手中的白兔兒往剛剛圈起來的籬笆院子裡一扔。
兔兒也不怕生,就那麼撅著腚兒在那裡使勁吃草,等過幾日再抓一隻回來,讓兩隻兔兒作伴,然後一窩一窩的生小兔子。
“去做午飯吧。”蘇瓷兒指揮著花襲憐,兩個人就像相處了兩年的老夫老妻。
青年一聲不吭的進入廚房做飯,裡麵擺置著由蘇瓷兒指揮,花襲憐敲敲打打做出來的鍋碗瓢盆。
雖然都是用石頭和木頭做的,但勝在純天然無汙染且耐用。
識海之內一向風和日麗,且因為蘇瓷兒覺得天天白日宣yin不太好,所以還有了白日和夜晚的區分。
有時候她覺得無聊了,還會讓花襲憐下幾場雨。或者在春暖花開的時候下點冰雹子,看那些雞鴨鵝在冰雹子的攻擊下吱嘎亂叫,胡亂躲閃,笑得前仰後合。
總體來說,她跟花襲憐的相處還是很愉快的。
那方麵……也挺和諧的。
蘇瓷兒在小木屋的牆壁上畫橫線,每過一日,便往那橫線上多畫一個豎線。
這是她的計數方法。
小木屋的牆壁上已有一大麵都是被蘇瓷兒刻畫出來的痕跡。
她略數了數,還有小半年就解放了。
雖然花襲憐不知道蘇瓷兒弄這些橫豎線是乾什麼的,但他的第六感非常強烈的告訴他,這些橫豎線跟他與蘇瓷兒息息相關。
白日裡,青年隻是朝這些橫豎線輕輕瞥了瞥,似乎漠不關心。
可到了晚間……蘇瓷兒正睡著,突然聽到一陣極細微的聲音。
小木屋內隻有一張床,蘇瓷兒跟花襲憐從一開始的不太習慣到最後如果不睡在一起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後,她就習慣了青年的溫度和環抱。
蘇瓷兒閉著眼睛摸了摸身邊總喜歡黏著她的青年。
沒摸到,身邊的床鋪還是空蕩蕩的,有點冷。
奇怪。
蘇瓷兒慢吞吞地睜開眼,然後就看到了那個蹲在牆角邊,正努力用手裡的鎮魔劍……畫橫線的青年。
蘇瓷兒:……
雖然蘇瓷兒已經跟花襲憐相處了兩年多,隨著忘憂花瓣的減少,他也會笑,也會跟她說話,也會突然伸出手臂抱她,但蘇瓷兒卻總覺得兩人之間存在著一堵由謊言鑄成的的牆壁。
她一直都知道,花襲憐現在黏她,隻是因為他失去了記憶,腦子被忘憂花占了。
如果不是她進來,換任何一個女子進來都是一樣的。
抱著這樣的心態,蘇瓷兒一直避免自己沉溺在跟花襲憐這種不健康的關係中。
這兩年多來,她一直做的很好,她一度覺得自己自己跟花襲憐處成了兄弟。
可現在,她看著蹲在那裡,用鎮魔劍劃劃痕的花襲憐,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有點幼稚,還有點……可愛?
等一下,他這麼乾到底多久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的橫線才會越劃越多的吧?
蘇瓷兒:……想殺狗。
.
蘇瓷兒舉著手裡的枕頭朝花襲憐砸過去,受到驚嚇的青年迅速轉身,躍窗而出。
蘇瓷兒:……
蘇瓷兒隨意披上一件外袍,拿起另外一個枕頭就追了出去。
看她不打死你!
青年飛得很快,隻一下就沒了影。
蘇瓷兒一邊碎碎念的罵,一邊一腳泥一腳坑地走。
奇怪,以前也沒覺得這路難走啊?
蘇瓷兒低頭,突然發現自己踩得地方不太對勁。
冰麵?自從花襲憐眉間的忘憂花瓣越來越少之後,識海之內氣候溫和,再也沒有出現過冰雪這種東西,除了蘇瓷兒心血來潮想看一場春雪。
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難道是花襲憐在搞鬼?
原本隻是一灘不足一平方米的冰麵,蘇瓷兒用腳試探性地掂了掂之後,冰麵迅速擴大,仿佛被春風吹過的青綠草地那樣,蘇瓷兒甚至還能聽到結冰的聲音。
“哢嚓哢嚓……”她低頭,看到冰麵迅速變薄,從幾寸厚,變成薄薄一層紙張一樣的厚度。
可她並沒有掉下去,她還站在那裡,隻是她的雙腳被水漬浸濕,一寸一寸的往後落,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吸著她的腳底。
蘇瓷兒想抬腳移動,可她卻如深陷沼澤的人一般,越動,陷得越深。
“係統?係統?”
蘇瓷兒努力呼喚係統。
係統那邊傳來忙碌的“滴滴”音,最後終於“啪嗒”一聲,像是接通了道:“宿主受到外來阻力強製入侵識海,如果再不處理,您將會神魂俱滅。”
“為了保證宿主的安全,本任務將中斷,請宿主做好準備,即將退出……三、二、一……”
那種原本吸盤一樣將她拽著往下墜去的沉重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更加猛烈迅捷的手。
它拽著蘇瓷兒的腳踝往下一拽,冰麵下的水迅速沒過她的口鼻。
冰冷的冰川水直往蘇瓷兒鼻子裡麵衝,恍惚間,她似乎看到花襲憐躍入了水中。
他奮力地朝她遊過來,可惜她下墜的太快,他根本就追不上她。
而且這水似乎在阻止他過來。
窒息感開始沉重,蘇瓷兒胸前內疼得厲害,她猛地睜開眼,發出一連串咳嗽聲,然後使勁吸氣,吸到肺部疼痛,渾身戰栗,才感覺身子終於從那股壓抑而沉悶的窒息感中脫離出來。
“我讓你看著琉璃燈,不是讓你進去拔除忘憂花的。”
一身紅衣的寸心眼神陰戾地站在蘇瓷兒麵前,她一把掐住蘇瓷兒的脖子,尖銳的指甲如第一次般刺入她的肌膚之中。
蘇瓷兒被掐得喘不過氣,她張大嘴,艱難開口,“我……錯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劉欣兒作為寸心最喜歡的大弟子,寸心自然不會舍得將她弄死。
雖然網開一麵,但寸心依舊往她心口擊了一掌,算作教訓。
蘇瓷兒捂著自己差點被打出血的身體,一臉菜色地蜷縮在石床邊上。
不是她不努力,而是敵人太強大。
在修真界,修為高一級就是能壓得你頭都抬不起來。
蘇瓷兒靠著石床緩了一會兒,趁著寸心去挑亮琉璃燈的時候,迅速往花襲憐那邊看去。
青年的眉間雖然隻剩下一瓣忘憂花,但蘇瓷兒清楚,這忘憂花若不能全部根除,是會死灰複燃的。
怎麼辦?
再進去一次?
顯然不可能。
寸心的修為比蘇瓷兒高,她剛才能強製把蘇瓷兒的神識從花襲憐的識海內扯出來,也就能再扯一次,而這第二次,蘇瓷兒就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能躲過去了。
而且任務已經中斷,沒有係統的幫助,蘇瓷兒是沒有辦法再次進入花襲憐的識海之內的。
那邊寸心已經將九盞燈的燈色重新挑亮,就著那如白晝一樣的光,蘇瓷兒看到寸心臉上露出瘋狂而扭曲的笑。
蘇瓷兒頓生疑竇。
這寸心到底想要花襲憐做什麼?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寸心覬覦花襲憐強大的魔氣,將他做成傀儡,難不成是……想要靠著花襲憐稱霸修真界?還是覬覦男主的美貌想要這樣那樣?
寸心見蘇瓷兒一直盯著她,便冷笑一聲,“你知道你喜歡的這位花公子是誰嗎?”寸心蔻色的指甲輕撫過自己的碎發,視線落到花襲憐身上。
蘇瓷兒受了寸心一掌,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隻能癱著。
麵對寸心的提問,蘇瓷兒誠實地搖頭。
男主有太多稱號了,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回答哪一個。
寸心低笑一聲,臉上的神色更加瘋狂,“他就是三年前那個被扔進鎮魔塔裡的小靈山弟子。”
哦豁。
關於花襲憐身份被暴露這件事,蘇瓷兒猜測可能是林岱那個狗東西乾的。
“能從鎮魔塔裡完好無損的出來,手中還拿著傳說中的鎮魔劍。”寸心的手意欲輕撫花襲憐置在身側的鎮魔劍,隻是這鎮魔劍似乎很是抵觸,寸心還沒靠近,就被它震得往後退了三步。
寸心不怒反喜,“果然是傳說中的鎮魔劍,如此有個性。”
蘇瓷兒:……
蘇瓷兒扒著石床去看那鎮魔劍,想著你要是這麼有個性的話,你家主人被種下忘憂花的那個瞬間,你就不能自己有個性的把這位寸心宮主給一劍戳心嗎?
還省得她進入花襲憐的識海,成功在望之際,卻被強行中斷任務,硬生生撈了出來,還白挨了一掌。
“我知道你喜歡他,等他沒用了,我自會將他給你。”寸心一看那隻剩下一瓣的忘憂花,當然知道蘇瓷兒跟花襲憐在識海內做了什麼好事。
要解忘憂花,必得神識交融。
寸心作為忘憂花的發明者,當然知道唯一解除它的辦法。
“曾經,我也這樣救過一個人,可惜……”
可惜什麼?
八卦來了,蘇瓷兒豎起耳朵。
可惜寸心沒有再說下去,她的眼神變得怨毒,像是這天底下的人都欠了她一塊錢沒有還,加起來能繞地球好幾圈的那種。
“當初我就不該救他。”
“這世上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話罷,寸心低頭瞅見花襲憐,又是一聲冷哼。
“欣兒,你遲早會懂,隻有遠離男人,才能遠離不幸。”
蘇瓷兒現在覺得隻有遠離這位寸心宮主,她才能遠離不幸。
寸心剛才那一掌雖然沒要了蘇瓷兒的命,但她現在內息紊亂,急需調和。她癱在那裡,跟個破風箱似得“呼哧呼哧”亂喘。
“現在已經來不及再種一株忘憂花了,”寸心細長的指甲撫過花襲憐的眉間,“不過因禍得福,你中途被我從識海內拉出來,反而促使了忘憂花的成長。”
寸心的臉上露出愉悅而滿足的笑。
蘇瓷兒則是心頭一驚。
她強忍著身體的劇痛仰頭看去,果然看到花襲憐眉間的忘憂花正在緩慢盛開。
那一瓣瓣漂亮的花瓣像從地獄的腐地內生長出來的冥府之花,如烙印般嵌在花襲憐的額間。
蘇瓷兒看著那些重新盛開的花瓣,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兩年多的努力付諸東流。
這堪比寒窗苦讀十載,卻名落孫山的感覺,讓蘇瓷兒一度感覺自己都要心肌梗塞了。
辛辛苦苦兩年半,一朝回到解放前。
啊不對,還沒解放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