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是去一個叫做河源的地方做知縣,其實也算是升官了,成了正七品,再加上朝廷對去偏遠地區的官員都額外發補貼,優惠政策多多,除開地理位置實在不理想,彆的真是無可挑剔。
一路唉聲歎氣愁眉苦臉地回了家,柳大人連飯也吃不下,他一貫是不屑與婦人說朝堂事的,可這回隻能盼望著求沈家替他轉圜一二了。於是晚上他便破天荒地與周氏說了自己接到調令的事,又對嶺南當地的風俗地貌略作一番介紹,驚得周氏麵色發白,一夜不曾安睡,第二日一早便收拾停當,忙忙地趕到了沈府。
柳家夫婦都把沈家當做救星,卻沒想到周氏才開口,就被沈老夫人嚴詞拒絕了,又告訴她沈家大爺也同樣接到了調令,外放廣州。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豈有臣下挑三揀四之理?若人人都如此,那偏遠蠻荒之地又該由何人來管製?我沈家世代忠君,君之所指,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該義無反顧!”先打一棒再給個甜棗,沈老夫人緩和了些,道:“老大夫妻也要一同過去,不知你們限期何時上任?若是差不多時候,倒可同去,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周氏呐呐不敢多言,又陪坐了一會兒,芙蓉出來見她也沒說幾句話便回轉了。
芙蓉方才在偏廳聽見一耳朵,隱約明白周氏這是來求沈家幫忙的,但被老夫人拒絕了。她坐在老夫人身邊,呆著想了一會兒,問道:“姑祖母,我爹娘要走了,我也要跟著一起嗎?”
老夫人正喝茶,聞言將茶盅放下,笑道:“你父親要調去嶺南,那兒路途遙遠,又偏僻荒涼,你一個花朵兒般的小姑娘怎麼受得住呢?倒是忘了跟你母親商量,叫你留下。”想了想,她又愁道:“老大家也要走了,芸兒倒是嫁期將近,不用煩惱,可艾兒明年就及笄了,也還沒有訂下人家,該如何是好?”
大房兩個女孩兒,沈芸下月正備嫁,下月出閣;沈艾過了年十四,從去年起就在相看人家,一直沒尋到稱意的。如今沈大爺要調去廣州,他們夫妻感情一向好,大夫人自然是要隨夫君赴任的,沈蘊這個大兒子還好,在外頭書院念書,來年下場科考,自有他二叔三叔照看著。
難就難在沈艾,帶她走吧,廣州那兒人生地不熟的,哪裡去找對象?哪怕有好的呢,他們也不願自己女兒嫁在那裡,過幾年沈大爺調回京了,難道丟女兒一個人在那頭婆家?可留她在京裡吧,沒有親生父母在身邊,祖母年邁力有不逮,難不成要靠她不熟的二嬸和病秧子三嬸操持?完全不可能。
後來還是大夫人主動提出留下,這個難題才迎刃而解。
可憐天下父母心,接下來幾個月間,大夫人操持了大女兒的婚事,送丈夫遠行赴任,給次女相看人家,忙得腳打後腦勺。隻等次女也風光出嫁,她才能收拾行囊去廣州尋夫。
比起這位稱職的母親,周氏便相形見絀了。打從沈老夫人態度明確地拒絕幫助後,柳大人便徹底認了命,周氏也無法可想,隻好趕緊地收拾行裝。又聽說嶺南物資短缺,估計這也沒有那也沒有,便又是一番采購。家中老宅是不賣的,但為了手頭能寬裕些,柳大人便將房子租給了一位同年,先租三年,看到時候他能不能回京再說。兩個丫頭都是買來的,一塊兒帶走,可奶媽子和門房都是雇來的京城本地人,隻能遣散了他們,到地兒再尋使喚的下人。
好一番忙亂,壓根兒無人想起芙蓉,還是臨行前,柳大人與周氏一塊兒去沈府拜彆,要跟上沈大爺的隊伍走,這才發現漏了個小女兒。
在柳大人眼裡,隻有兒子才是親骨肉,女兒都是彆家人,所以他從來不在意。對周氏來說,這個小女兒生得好,將來若是能嫁戶好人家(比如嫁進沈家),那便是小兒子最大的助力!她巴不得芙蓉留在沈家永遠彆走,老夫人一開口,她心底樂開了花,麵上還要做出不舍的樣子,垂淚答應。
芙蓉全程冷漠臉望著他們,就像在看兩個陌生人。周氏還抱了小兒子,讓他叫姐姐,期待姐弟倆能親熱親熱,誰知小兒一扭頭就哭了,芙蓉也冷冷淡淡離她三丈遠,最後隻能她自己發揮一下演技,上演一出依依惜彆。
送走這對夫妻,芙蓉感覺自己身輕如燕!
她飛快地跑到沈應的院子裡,因為要送彆大哥,沈應今日也在家,見她兩個小短腿跑得飛快,忙出來接了一下,訓道:“急什麼?後頭有狗追你嗎?摔跤了怎麼辦!”
芙蓉也不在意,隻嘿嘿嘿地笑,大聲說:“我今天寫十張大字!”
“這麼高興?”沈應笑著逗她,“你爹娘走了,不難過麼?”
小嘴撇了撇,芙蓉自己爬上椅子開始寫字,不理他。
沒一會兒,有下人來稟報,說武師傅來了,沈應便出去見。芙蓉耳朵特彆靈,耳朵立刻就豎了起來,一心二用地聽外廳傳來的說話聲——原來是沈獲要習武了,沈三爺給他請了個師傅,正好姓武。
芙蓉雙眼頓時亮起,擱下筆,“蹬蹬蹬”跑出去,立在沈應跟前:“三舅舅,我我我!我也要學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