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白氏之死,芙蓉覺得自己好像“悟了”。具體悟了什麼,她也說不上來,但再看很多書時,又有了不同的感受。連《易筋經》參透起來也沒有那麼難了,那些艱澀的文字第一次在她麵前馴服,呈現出了能懂的模樣。
其實她一直不太明白,這《易筋經》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要說它是佛家典籍吧,你見過哪裡的佛經還帶人體經脈穴位的?可要說它是個武學秘籍呢,自學了這麼久,芙蓉也並沒發現自己變成了一位高手。
嗯,可能隻是力氣大了些,能一腳踢碎木樁的那種。
沈獲與她是一起開始學的武,照理來說,他比芙蓉大一歲,又是男孩兒,應該學得更好一些的。可是,也不知是天資原因,還是《易筋經》的緣故,反正這麼幾年下來,同樣一套靈寶拳,她已經能打得虎虎生風了,沈獲還是花拳繡腿,誰也打不過。
武師傅教了她和沈獲三年多,在芙蓉九歲這年的年初,攢夠了錢,決定出去自立門戶,回金陵老家開個武館。本來他是想留在京城開的,可出去打聽了一下,發現這天子腳下不僅租金昂貴,還盤查得特彆嚴,想開武館得去專門的地方登記,確定不是非法集會,保證不會聚眾鬥毆。目前京中已有的幾家武館,背後都是有靠山的,武師傅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回老家去。
說實話,以武師傅的身手,放在江湖上隻能算個十八線水平。他年輕時也曾懷揣著成為一代大俠的夢想,背井離鄉,拜入一個叫“神劍門”的江湖門派,待了七八年。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卻很殘酷的。資質平平,出身普通,沒有奇遇,這七八年間他幾乎都在門內打雜。學了些粗淺的功夫,因為勤勉,在一塊兒打雜的弟子裡還算出挑,但真正的核心武學,彆說接觸,他見都沒見過。偶爾能碰見精英弟子們簇擁著少門主經過,名劍白馬,錦衣玉帶,說不出的風流寫意,一看就是江湖少俠。
武師傅終於悟了,原來夢想也要講究基本法。
後來離開神劍門,四處闖蕩,兜兜轉轉到了京城,憑借一身還看得過眼的武功,他在不少富戶家中坐館,教少爺們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強身健體。漸漸攢了一些錢,娶了個媳婦兒,生了個娃,偶爾跟學生們閒聊時,才會回憶起當年在江湖的見聞,恍如隔世。
武師傅口中的江湖,在芙蓉與沈獲眼裡,簡直像另一個世界。兩個人就像在聽話本故事一樣,聽他說“一莊二門三派”“南俠北俠”“華山論劍”“武林大會”,實在是精彩紛呈,比家裡請來的女先兒說得好聽多了!
不過武師傅從來都屬於小嘍囉那一檔,從未有幸見過什麼大場麵,所以能告訴他們的,也隻有那些江湖皆知的故事,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芙蓉有問過他,武林裡有哪些高深絕學。武師傅想了想,隻能說出幾個諸如《滄浪劍訣》《五虎斷門刀》《回風拂柳劍》《大力金剛掌》《兩儀劍法》此等近十幾年在江湖上如雷貫耳的武功。
這些武功都有一個特征,就是名字裡都明確地點出了用的武器,什麼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鞭鐧錘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帶鉤兒的,帶尖兒的,帶刃兒的,帶刺兒的,帶峨眉針兒的,帶鎖鏈兒的,十八般武器總有一樣要上名字。
似《易筋經》這等名字,芙蓉想了又想,絕望地發現這可能真不是什麼絕世神功。
此時的小芙蓉還不知道,她問的對象錯了。對一個連輕功都不會的江湖小嘍囉來說,能知道各門各派的絕技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咱不能指望武師傅還知道人家的內功,對吧?
武師傅回老家的同年,朝廷發生了一件大事——皇帝死了。
身在政治中心,京城人民對議論朝政有著非一般的熱情。剛蹬腿兒的先帝享年六十五,斷斷續續病了也有兩年,不是什麼大問題,純粹就是人老了,壽數到了,身體不行了。一群太醫使儘全力,也就給他多拖了兩年。
察覺自己要不行了,先帝趕緊地立了太子,不出意外,是沈應支持的晉王。等先帝一撒手,晉王便哭著在一眾朝臣的擁戴下登基了。
登基後,強忍哀痛,新帝該收拾的收拾,比如跟他爭皇位的兄弟們;該封的封,除了封他親娘親姐老婆孩子,在潛邸時就追隨他的功臣們也少不了。
於是沈應順利升官,以不到而立的年紀,官居正二品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主管朝中禮儀、祭祀、科舉、外事,距離首輔隻剩一步之遙。
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作為晉王舊臣,首輔幾乎已經是沈應的囊中之物。等京中稍稍風平浪靜了些,無數目光便聚集到這位未來首輔的身上。
不得不說,升官發財死老婆,沈應實現了所有男人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