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逃人之亂(四)(1 / 2)

《[南明]帶著妹妹匡扶大明》全本免費閱讀

大驚之下,趙明州按在刀柄上的手一顫,幾乎就要拔刀而出。下一秒,刺啦一聲,一支紅燭被引燃了。

顫悠悠的燭火照亮了麵前數米見方的空間,也讓趙明州一直懸著的心緩緩落了地。

麵前,是一間不大的正屋,牆壁是用泥漿稻草和著貝殼石子混淆而成,看上去頗有些年歲。屋中隻有一張厚重的木桌,圍著木桌的四周散著幾張傾斜開裂的竹榻,竹榻上搭著幾件粗布衣,似乎剛有人使用過。木桌之上放著一個小小的褡褳,褡褳敞開著,露出裡麵幾顆新鮮的山果子,紅豔豔的,成為這座小屋中唯一的亮色。

剛剛幾乎貼著趙明州耳畔說話的是一名老嫗,長相極為慈祥和藹,隻是瘦得驚人。擎著紅燭的手沒有規律的顫動著,帶動著牆壁上的人影也晃個不停。她笑望著趙明州的眼睛糊著一層不健康的灰白色,如同大理石鑄成的一般。

“楊阿婆”,那滿臉疤痕的女子淺笑著走上前,攜住了老嫗摸索向趙明州的手,溫聲道:“是我,還撿回來一個女人。”

她一邊說,一邊將楊阿婆的瘦骨嶙峋的手放在了趙明州的胳膊上,楊阿婆順勢輕輕拍了拍,聲音低沉而悲憫:“孩子……苦了你了。”

趙明州有些疑惑,但她可不會好了傷疤忘了疼,忘記謝三賓那一檔子事,是以始終存著戒心,仔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小小的正屋連接著一東一西兩間偏房,隨著她們交流的繼續,東西兩房中不時有女子和孩子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探頭出來,好奇地看向趙明州。

“她們沒有惡意。”見趙明州警惕地看著探頭探腦的眾人,疤臉女子開口道:“她們很久沒有見到生人了。”

“你們就住在這裡?義莊?”趙明州問道。

“是啊”,疤臉女子自嘲地笑了笑:“自從北虜入侵,這天底下能讓逃人棲身的,怕是隻有這人鬼莫入的義莊了吧!”

“逃人……是什麼意思?”

女子有些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可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流落在外的官家小姐啊?哎,逃人,就是不願意做奴隸的奴隸。”

女子環顧四周,輕聲解釋道:“你看到的這些人,都是從北方逃亡而來的幸存者。她們不堪女真人的折磨,從冰天雪地中跋涉而來,想為自己謀條生路。可是,我們走了這麼久,到了漢人的土地上,卻依舊沒有人敢對我們施以援手。”

“我們也不願株連旁人,便逐漸在這種荒僻的義莊聚集起來。男人們還多少有些奔頭,女人和孩子隻能留在這兒,靠我們這些身強力壯些的討口飯吃。我見你是漢人,又是女流之輩,便好心帶你來避避雨,你可莫要辜負我。”

那疤臉女子一邊說,一邊緊盯著趙明州的眼睛,似乎隻要對方的眼神稍有動搖,便絕不姑息。

趙明州苦澀地笑了:“我不會,我們本就是一類人。”心中暗道:雖然我不是逃人,可又能比逃人強到哪兒去呢?哦,是我想多了,我還不如逃人,我是死人。

正想著,一雙溫熱的手撫上了趙明州的手背:“孩子,你要留下嗎?”

趙明州一側頭,正對上老嫗滿是白翳的眼睛。

“不了,楊阿婆,我還要趕路。”

“就你?”疤臉女子輕笑出聲:“我勸你放棄吧,若是還有下一次,可沒人會救你。被馬拖死……可不是好受的。”

她的嗓音突然微微顫抖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正常。

看見疤臉女子嘲弄的笑意,趙明州也淡淡地笑了:“死我不怕。我要去救一個人,一個對我而言比性命還要重要的人。”

說完,她抬眸看了看屋外逐漸減弱的雨勢,站起身,拱手道:“多謝阿婆和姑娘的款待,告辭。”

說完,趙明州轉身欲走,手腕被人猛地抓住了。

“誒你這人,臉子掉的比翻書還快,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疤臉女子的眸中竟然現出一絲慌亂之色,語速也明顯快了起來。

趙明州回頭望著她,心中明白這女子定是受過命運極大的銼磨,是以雖然心存好意,可嘴上總不饒人。

趙明州並不介懷地再次拱了拱手道:“你說的對,我欠你一條命。”

雖然嘴上依舊滿不在乎地”嘁“了一聲,但聽到趙明州這樣回答,疤臉女子的臉色還是緩和了很多:“你等著,我送你一樣東西。”

說完,疤臉女子便轉身消失在黑漆漆的門洞裡。過不多時,女子捧了一雙馬靴出來,不情願地推到趙明州懷裡:“穿上馬靴,腳就不會被馬鐙絆住了。就算你技藝不精又摔下馬來,也不至於被馬拖死。”

借著微弱的燭光,趙明州看著那雙被料理得分外乾淨的黑色馬靴,下意識地想要將靴子推回去。

“說送你就是送你了,推推搡搡乾什麼!這靴子我穿上直打晃,留著也是浪費。拿著!”馬靴又一次被重重地塞回趙明州的手裡。

“謝謝你。”猶豫片刻,趙明州還是聽話地彎下腰,套上了馬靴,倒是正合適。

疤臉女子滿意地上下打量了趙明州一會兒,點頭道:“至少你不會死在馬蹄下了。”

楊阿婆也湊上前來,摸索著將一包東西遞給趙明州:“孩子,沒有好好招待你,阿婆過意不去。這幾個果子你拿走路上吃吧!”

見一旁的疤臉女子威脅般地瞪著她,趙明州沒敢再推脫,隻得接過來,鄭重地向楊阿婆道謝。

交談拉扯間,屋外的雨徹底停了。

一輪如血的殘陽躍然山頭,攪亂萬丈雲霞。

背上掛著楊阿婆給的褡褳,腳上穿著疤臉女子送的馬靴,趙明州一瘸一拐地翻身上馬,雙腳穩穩地踩在馬鐙裡,她轉過身向著屋外的眾人揮手。

隻見數道山梁之下,星羅棋布的小屋淩亂排開,被撕扯得隻剩一半的引魂幡獵獵作響,被夕陽染紅的大地上,疤臉女子,楊阿婆,數名孩童,幾位衣不蔽體的女子向著趙明州燦然而笑。

一種陌生的悸動陡然而生,讓騎在馬上的趙明州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隨著那莫名的顫抖,一股暖流暢通四肢百骸,那些酸痛感不知何時消失殆儘。

這樣鮮活而熱烈的生命,怎麼可能是奴隸?真正的奴隸,是妄想囚禁他人的人;是費儘心機掠奪他人的人;是追名逐利以他人的屍體鑄自己高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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