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胤禩回答。
“你二嫂她小時候在江南住著,那邊能人異士多,她喜歡時興的西洋畫兒,你若是有興趣,趕明兒我跟汗阿瑪說,讓你跟著宮裡的畫師學。”石小詩也不等胤禩答應,側身就跟張三吩咐,“記得提醒我跟翰林院詹事府商量,給幾個小阿哥們量身開設一些課程,咱們滿人雖說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但是漢人和西洋人裡也有不少好東西,該學還是得學,這樣才能守得住老祖宗留打下來的江山。”
胤禩臉白了又紅,愣在原地。
他本想裝作不知輕重給太子妃送禮激怒太子,引太子在眾大臣麵前暴露本性。沒想到太子不僅沒生氣,反而替太子妃收下禮物,還自作主張送他去學西洋畫,這又是個什麼套路呢?
眾內務府大臣一個個冒尖兒上趕著拍馬屁,“皇太子英明!”
石小詩滿意地笑了。不管有幾個阿哥把這事當真,至少胤禩被架住下不來台了,即使再不情願,也得消磨掉好幾個月學奪嫡之術的寶貴時間去畫西洋畫。
嗯,她認為自己這步棋走得很妙,這樣不是很好嘛,大家一起停止內卷,修身養性。
順著堆滿了木料的廣場往西走,挨近丹陛的時候,領頭站著的內務府大臣走過了磕頭,“奴才淩普給太子爺請安,給各位主子爺請安。”
“淩普?”這名字似乎有點耳熟。
張三貼心送上提示,“太子爺,淩普大人跟您乳母是一家的,去年經索相推薦,萬歲爺提拔任的營造司大臣。”
石小詩明白了,這位淩普跟索額圖家的勢力勾結一處,想必平日裡沒少仗著太子乳母丈夫的身份盤剝好處。
她想起了上午胤礽給的建議,決定少說話多傾聽,於是請淩普起身說:“大人不必客氣,汗阿瑪派我們兄弟過來,就是查看太和殿重建進度的,您不必隱瞞,一五一十細細報來就好。”
淩普是頭一回麵見皇太子,隻覺得這位金尊玉貴的大人物根本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冷漠驕縱,反而客氣溫和得很。
至於站在後麵的胤褆胤祉胤禛和胤禩,此時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說了“您”!
從來不對任何人好脾性、連汗阿瑪和皇瑪瑪不時都要看他臉色的太子竟然用了“您”這個字眼!
胤褆胤祉交換眼色,胤禩挑高了眉頭,連到現在為止一言不發的胤禛都睜大了眼。
是太子和淩普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情?還是太子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端倪,內心已在發怒了,正在醞釀個大的?
不對。
胤禛心裡直搖頭,他私下裡研究這位太子二哥的言行舉止很久了,旁人未必能看出來,但他卻敏銳地嗅到一絲詭異。
從今早在乾清宮給汗阿瑪磕頭時,太子雖沒有出格之舉,但他隱然感受到暗中發生了某種改變,難不成真如宮中老人所說,男兒娶了正妻便會收斂性情?
胤禛疑惑地低頭盯著腳下,那同樣娶了福晉的大阿哥怎麼絲毫沒有改變呢?
這邊眾阿哥心裡擂鼓,那邊淩普已經開始彙報工作進展了:“太子爺您看,這太和殿始建於前明永樂十八年,初名奉先殿,首次重建是前明正統五年,然後在嘉靖四十年、天啟七年都有複建……”
“撿重點說。”石小詩擺了擺手,多年的社會搬磚經驗告訴她,喜歡在說正事前長篇大論工作背景的,通常都有貓膩。
“好,好。”淩普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壓力很大,“如您所見,太和殿殿堂很大,建築以木構架支撐,都柱底下有石柱礎,磚修牆體北、西、東三麵維護,坐北朝南,上蓋金黃色琉璃瓦屋頂。主體結構眼下已經修葺妥當,您看可有那一處不喜歡,我這就叫工匠推了重建?”
石小詩麵色凝重地看他一眼,“修宮殿花的是內帑,你當這筆錢是天上掉下來的麼?”
“啊,是是。”淩普馬屁沒拍上,聲氣登時弱下去。
“這樣,太和殿目前重建的情況張三都記下來了,已經修好的部分不做改變,淩普大人,請您仔細想想,還有哪些問題需要填補,下一步打算修哪一部分,想好了再說。”石小詩依然還用著“您”,語氣確實不容置疑的生硬,“我在這半天口乾的很,去圍房抿口茶,一炷香後回來聽彙報。”
“哎哎,太子爺。”淩普目送太子遠去的英挺身姿,愁得臉皺在一處。雖能鬆懈一口氣,隻是看這位太子爺的意思,一炷香後回來的問題隻怕還要刁鑽著呢!
石小詩說是去喝水,實則中午寧壽宮茶水喝太多了,此時很需要小解一下。
她獨自行至廊下,正苦悶頭一次麵對男子身體,應該怎麼方便時,卻聽見身後傳來響亮的皂靴踏在地磚上的聲響,緊接著是胤禛溫吞水一樣的聲音:“太子爺是去淨手嗎?我也要去,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