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蒙霧,清冷幽寂。
桃樹之下,黃老醫神色微變,盯著項稷看了又看,心底不由升起一種似是而非之感。
雷屬內勁?
莫非,那傳聞是真的?可那一脈應根本沒有後人留下才是。
“也許隻是巧合,類似的武學不少,哪能僅憑一聲響就斷定身份,倘若為真,有那等傳承,他此時又豈會是入門武者?至少也得是三重天筋弓脈弦·勁氣外放的水平了。”
跟著,他搖搖頭,露出釋然之色,不再思量那些江湖朝堂上的風風雨雨,隻當是塊投緣的好苗子,起了愛才培養之心。
不多時,自手腕穴竅內起伏的震雷勁也逐漸散去,項稷腦海裡隻剩下紫雷刀法的第一招來回勾勒著,假想著自己手握長刀不斷劈斬,一次又一次,逐漸有了些感觸。
春雷暴殛,殛(jí),意為殺死,曾有言春雷一聲發,驚燕亦驚蛇,這一刀招以此為名,便是體現在刀招如春雷一般轉瞬即發,突兀迸現的劈殺之法,對於項稷而言,就是改良版的‘力劈華山’,有著武功底子,上手自然不難。
黃老醫曾言他根骨百裡挑一,這的確是實話,破星升格之下,總歸是成了‘才’。
這還隻是溫養的初步功效,時間越久,命數便越強,資質便更高,這也是曆史上得到神兵相助者修為總能突飛猛進的緣由之一。
“可惜,我的奇門修為不夠,測算的太模糊,若是那傳聞為真,也不失為一樁助力,天打雷劈屠真龍啊。”黃老醫卻是微不可察的一歎,這涿縣也真是個不凡之地,初來乍到便叫自己遇上了兩個不錯的苗子,天機測算之下,還牽扯到一些隱秘。
而依照子午養氣法打坐的項稷演練刀招完畢,竟觀想起體內的易命圖來,不斷體悟理解著‘易術’之理,意識空間內,圖卷蔓延的紫光將他元神包裹,呈現出種種異象,有時像群山古林,有時像江河湖海,還有時似乎漫天星辰,一片星海沉浮。
一夜無話,待到卯時日出,第一縷清輝灑落時,項稷方才醒轉,自那無數命理卦象的海洋中登岸入世,呼出了一口濁氣。
雖一晚未睡,但他的精神不曾疲憊,反而空前高漲,雙目如藏火,給人以熱烈明朗之感。
“山河兄。”一旁的阿德醒來已有些時候了,正在桃樹下等待,整個人勢頭亦大不相同,朝氣蓬勃,亦多出了一分沉穩。
讀書養人,習武壯膽,為官孕氣,曆來都是有些說法。
“名不經傳的樓桑村,竟然也藏著你們兩個苗子,真是難得,隻可惜錯過了練武的最佳年紀,若一早就有鎮國武學立下根基,未來成就將更高,隻是那種東西可遇不可求,生來沒有,入土也不會有,強求不得,都是名門大戶壟斷的底蘊。
你們若要入山,此刻便能動身了,還是那句話,不要貪功冒進,這是兩張朱砂刻畫的醫符,若受了傷,焚之入水飲入腹中便可治療。”
正當兩人交流心得之時,黃老醫的聲音響起,並遞來了兩張泛黃符籙,上麵鬼畫符一般勾勒著看不懂的東西,那些條紋初看無感,但越是細細打量便越覺得頭暈目眩,委實古怪。
“符水?倒是有些像巫祝的手法。”阿德輕咦,以前看的誌怪繆談之書裡便記載過類似的手法,漢朝昔年也爆發過類似的巫蠱之亂。
“自古醫巫不分家。”黃老爺閉上眼,說完便倚靠在桃樹下的藤椅上,也不搭理兩人,任他們去了。
出了院落,王家竟然已有兩位家丁在候著了,見到兩人出行,連忙指路道“老爺吩咐,虎澗峰、狼牙峰一帶便是搜查範圍,縣尉大人率領捕快在山上虎狼台整頓,若有什麼線索,可前往那裡彙報,這是地圖、還有山河師傅需要的兩條泥鰍。”
虎澗峰、狼牙峰都是涿縣內的險地惡山,東西互拱,下有一岩,名曰虎狼台,虛寂軒豁,傍一石穴如星,名曰大凶,俯視萬虎澗,鬆風哮吼,澗雲交飛。
據傳那裡虎豹蟄伏,惡狼成群,一般的武者都不敢獨行,隻有天關武師才能降伏那些惡獸。
“如此也好,不需以身犯險,找到線索便可上報,得了人情又安穩。”項稷收下地圖與泥鰍,心中暗動,王家顯然是頗有家資的書香門第,否則老爺子昔年也走不到武者的層次,更難以登上鄉長之位,其與涿縣縣尉王謙的關係也很不一般。
縣尉那可是縣令之下的實權人物,主管著衙役治安,己身實力必然低不了,多半是一位‘筋弓脈弦·勁氣外放’的三關武師。
阿德見他將泥鰍以白色瓷桶分開承裝,放在了背光之處,灌水直到泥鰍頂上兩指水方才停止,還去灶房撿了兩塊破蛋殼分彆放入桶中,心中雖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問。
他知曉,若是願意說,山河兄自然會說,既然沒說,那自是不必問的。
“養潛龍,見月不見日,喂食與念經都要在日落之後,早上背光,留下兩條,一條贈予阿德對照印證所用,畢竟我是易命改的命數,會有什麼不同也不清楚,多一手準備總是好的。”
項稷盯著泥鰍看了一眼,莫名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不由搖搖頭,各自帶上乾糧與水囊,再轉身便與阿德一路出村,直往虎澗峰去了。
“阿德與那位山河師傅一路出村,不知是要作什麼去?”
“據說是相助涿縣衙門去了,以山河師傅的刀功還有什麼好擔心,連那橫行三鄉的問柳棍都被他以木刀正法,可見實力。”
“不錯,聽聞王鄉長留他做村子裡武學師傅,那真是一樁幸事、好事啊,往日裡可是縣鎮才有這樣的能力挽留武者。”
一路上,樓桑村內村民們交談不斷,紛紛投來敬畏的目光。
武學,對於尋常百姓而言,還是相當的遙遠,吃飽穿暖,才是他們的現實與生活,自古如此,往後亦如是。
出了樓桑村,項稷並未急著去探路,而是先支開阿德,回到之前自己埋藏盔甲的地方,將那之取了出來,除卻頭盔外都套在衣衫之內,當作一層保險,此行不可不鄭重。
做完這些,他方才找回阿德,兩人一路向西,過河十裡,方見草木繁盛,枯藤野花叢生,兩座互拱的怪山聳立,中間更有一處高台般的凸起,隱隱綽綽有人影晃動,那便是虎狼台所在。
“虎山狼峰,這裡不是善地啊,那位縣令好端端往這裡跑,真叫人不明白。”項稷嘖嘖稱奇,難道真有個光武碎片掉在了這裡不成?
阿德摸了摸腰間背著的粗胚鐵條,像劍,但像的不多,是村裡鐵匠送他防身的,一身半入門的武學功底用起來也足夠護身了。
兩人打探了一番環境,四周群山環繞,太陽早升過山頂,大江自西而來,在身側流過,這段河道水深流急,險灘相接,礁石林立,至今都還有些許船隻殘骸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