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才動,也成月旦春秋。
涿江一線,竟又引來了兩位登上許劭月旦評之龍虎榜的人傑。
龍虎榜第一百零七位,血頭陀,早年乃是一流勢力-迎江寺的弟子,以佛門外功之一的般若羅漢掌聞名一郡,為年輕一輩中少有的強大武師,後來卻叛出寺院,加入邪道血河派,轉修‘血神’大法而一舉登臨龍虎榜,位列二關層次。
龍虎榜第一百零六位,寒江劍,出自一流勢力-蜀山劍派,以馭劍術聞名天下,講究劍在人在,一身修為皆在劍上。
故而一些精通者哪怕未曾涉足精神武功,亦有獨特之法將劍與心神相連,念動則劍動,馭劍術之淩厲,遠比尋常劍法更靈動刁鑽。
“走走走!快去瞧瞧!”
“這兩人都來了,鬥酒狂僧棲身的明王廟多半也出現了!”
一時之間,疑問聲,驚歎聲,震動聲交彙成讓人耳朵嗡嗡作響的嘈雜之音,有人恍如夢中,不動不移,有人蹬蹬蹬就跑了出去,要去看熱鬨。
“前輩,阿德,我也去瞧瞧!”項稷招呼了一聲,轉眼已是運起震雷勁騰躍而起,飛簷走壁,勁力運轉間雙腳連彈,已是越過了長街消失不見。
黃老醫麵色不變,隻是藏於袖袍中的左手掐指測算起來,一邊看向阿德道“你且入房歇息。”
另一邊,出了西鶴樓境內,殘陽西落,沆瀣漸生。
晚風如刀劍,虎狼開始出巢,項稷越過叢林,再穿過大片老藤,就看到了一條大江。
清澈的江水潺潺流淌,四周的樹木並不濃密,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有千絲萬縷的陽光灑落下來,金斑點點,那涿江就好像一條盤亙的金色遊龍,鱗波閃爍,燦燦生輝。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江濤間,竟有一座寺廟浮現,自水麵中屹立!
隱隱約約,還有數道身影在那裡糾纏,勁風呼嘯,攪得江波鋪天蓋地。
鐺!
就在此時,那懸掛寺廟頂部的大鐘轟鳴,宏偉的古寺更加莊嚴神聖,如一座不朽的豐碑,靜靜矗立,給人浩大不可侵犯的莊重感。
項稷心頭一凜,伴隨著音波掠過,涿江岸邊所有草叢都倒伏下去,在音波下成為綠毯,白淨長空也都湧起了波浪層疊,浩蕩不已。
“那是··佛像?”
他眯眼望去,精神力自眉心祖竅蔓延入眼眶加持,讓目力一下子倍增,直接穿透水霧照見了寺廟內的景象。
開啟的門戶之後,寬闊的大殿中央擺放著一尊鍍金脫落、斑駁生鏽的佛像。
再細細看去,其金漆散落的身軀呈玄黃色,生有三麵八臂,三麵分彆為青、黃、紅色,麵作忿怒暴惡相,通身周圍有烈焰般的紅綾圍繞,左足踩大自在天頭頂,右足踏天妃烏摩胸部,中間兩手當心結印。右邊三手分彆持五鈷、箭和劍;左邊三手各持五鈷鉤、弓和索。
正是傳說中的降三世明王!
這般奇特景象與巨大的廟宇,頓時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昔年,降三世明王身最後一代傳人坐化涿江之內,隻留下一座棲身廟宇,青燈古佛,伴隨著歲月流轉,江河改道,廟宇也被淹沒,直到今日被人有意影響方才重現世間。
“明王傳承,也是一門無主的一流武學啊,五天關內可有一席之地,不知最後花落誰家?”
“白馬寺的小聖僧疑似為此而來,後麵到來的血頭陀與寒江劍卻是目的不清晰。”
“我看涿縣縣令又有的忙活了,連書院與盧氏都被請來了人相助,嘖嘖嘖。”
涿江岸邊,一眾江湖過客彙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赫然有兩道身影立在江邊突起的巨岩上,承受著一波波江濤勁浪的衝刷。
“那便是血頭陀與寒江劍?的確各有氣韻。”項稷凝神,眉心竟傳出海浪起伏之音,周遭一丈以內都冰冷了起來,宛如寒冬臘月。
巨岩之上,一名桀驁的年輕和尚負手而立,腦袋上六點戒疤,他細眉狐眼,眉宇狹長,嘴唇竟是紫色,氣質邪魅,一襲赤衫隨風獵獵作響,顯然便是血頭陀。
對麵則立著一個藍袍青年,手握一柄足有三尺三寸三分長的利劍,寒光湛湛,他麵容方正普通,寬鼻厚唇,目光卻是淩厲迫人,渾身都透發著一股勁,宛如雨後春筍勃發重天的勁,正是寒江劍。
兩人都是二關武師的修為,位列龍虎榜榜尾,一旦成就筋弓脈弦的三關層次,勁氣外放,恐怕就可再上幾個排名,稱得上一郡人傑。
“你這死腦筋,嘴裡喊著什麼正邪不兩立,要替天行道,莫不是被宗門那些老家夥忽悠瘸了,懶得理你還偏要糾纏,說了多少遍,什麼狗屁正道魔道我也不在乎,我不求什麼花哨東西,隻求一個痛痛快快,你卻偏來阻我。”血頭陀冷哼,目光森寒,很是不滿。
寒江劍卻凜然道“你求痛快我不管,但殺了蜀山弟子的親屬族人來吸血練功又是什麼意思?甚至將斷頭寄上門來挑釁,此仇不可不報!”
“蠢狗一條,什麼是江湖,看來你還沒有明白,恐怕還沉醉在那些匡扶正義、懲奸除惡的胡話中,江湖中從來都是以武爭雄了恩怨,利益為尊,且我要殺的是他,自有一樁私怨,早年我族人死於他手,自然要報複回來。
正主又不是伱,來湊什麼熱鬨!”血頭陀厲聲喝罵,竟一刻也懶得拖延,直接動手了!
噌!
霎時寒劍碎空,銅棍翻江,一紅一藍兩道身影飛騰肆虐,直接對決在了一起,蕩起一片波瀾江幕,遮掩四方。
“唉,真是豔羨,可惜我等終究隻是話本故事裡的見證者,背景般的野草而已。”
岸邊,被人傑交手刺激到的江湖客們唏噓不已,當未及而立之年的年輕歲月時,他們何嘗沒有過縱橫武林,睥睨四方,奇遇在我,笑傲江湖的念頭,但想象隻能是想象,夢最終還是破滅,他們慢慢認清自己,隻不過是世上最常見、最普通的凡人而已。
能武道有成者,誰又沒幾分運道在身?這世間機緣造化不多,但也不少,總會有人得到奇遇。
鐺!
就在此時,那江麵上露出的廟宇上方,一口金色大鐘竟又一次震響,擴散開雄渾音波。
且,緊隨而動的,還有那尊降三世明王像,宛如有靈般,響起了禪唱之聲:
“唵,蘇婆,你蘇婆,吽,蘖哩訶拏,蘖哩訶拏,吽,蘖哩訶拏,播野,吽,阿曩野,斛,婆誐鑁,縛日羅,吽發吒···”
三世明王咒?
眾人心頭一顫,這竟是佛音再現,佛像內很可能蘊含著傳承!
降三世明王,密號最勝金剛,降服貪嗔癡三毒與三界,故稱降三世,是鬥戰與剛猛的象征。
“天下機緣,有緣者居之!”
一下子,江湖客們心頭火熱,直接就衝出了數道身影,直奔廟宇而去。
花拳陸仁、秀腿龍濤、拖槍客、謝煙鬼、田野豹···一個個都算是十裡八鄉有些名氣的武者,但皆不曾入武師之境,在此一搏,也隻是為了前路。
“荒唐!”
“什麼武功,丟人現眼的東西,也敢來爭造化!”
一聲暴喝,長空連震,一連三道身影跳出,各施手段,勁風飛舞間血濺江麵上,隻聽得噗的一聲,方才還神氣洋洋、躍出人群的幾位武者就橫屍當場,碎裂成了數塊。
死··死了?!
岸邊熱鬨的人群一下子冷下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仔細看去,那幾顆腦袋都還熱乎著,口鼻間冒著白氣,但卻再也動彈不得,身軀四分五裂,命喪當場。
僅這一瞬間,就不知擊碎了多少少年人的江湖夢,真實的江湖,遠比他們想的血腥可怕。
“什麼東西,武師都不是,也學人來爭造化!能死在我們三兄弟的手上,也算是留名了!”
其中一人不屑冷哼,一抖虎皮坎肩,雄渾氣勁便將掌指間的血跡與肉末震飛,露出一張粗豪的漢子麵孔,背著一口三環大刀,匪氣極重。
“這片區域我們要了,二關武師之下勸你們還是繞道而行,不然下場就跟這些碎肉一般,通通喂了涿江的魚。”
新出現的三人並肩而立,都帶著鬥笠,似乎是同行而來,一出手便知曉都是武師層次,驚得眾人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奇怪,平日裡聽說的武師都怕是沒有今天見的多了。
他們這霸道的言辭與行徑也讓不少人蹙起眉頭,就連血頭陀與寒江劍都不曾這般阻人占道,他們又憑什麼?
“啊,原來是他們,代郡的盤山三虎!”
“外郡的武師?難怪都沒聽說過,我就講涿郡內武師哪有這麼多,在哪裡都是少見的緊。”
忽地,一位自上遊跟過來的江湖客低呼,認出了三人的來曆,正是臨近代郡的三位結義武師。
他們並非親兄弟,而是三位匪徒結義而成,平日裡躲避官府露麵不多,誰知今日卻大張旗鼓的跑了出來。
“代郡的武師?幽州境內好手看樣子還真不少,就是不知代郡的三個匪徒,能否在涿郡內換錢?”
項稷身形如燕,直接越過竹林來到了涿江岸邊,對於這盤山三虎所謂的‘區域禁令’根本熟視無睹,腳步一旋一點就躍上了另一座巨岩,不斷靠近中央的廟宇。
嗯?!
登時間,盤山三虎目光就冷厲掃來,警告在前,竟然還有人敢闖進來,真當他們哥仨是三貓不成?
“三顆匪頭,怎麼著也該有幾十兩銀子吧?
這也算是機緣,一並收了,權當撿錢。”項稷卻是思索起賞金的事情來,這三人都是一關武師的層次,尚未交手還不知水準如何,不過有以一敵三的本事,他也不太在意,隻有那兩位對決的二關武師值得他提防。
這番做派自然引人注目,不僅岸邊武人們頻頻看來。
就連三位匪虎也心中警惕,狂妄行事多半有兩把刷子,想要試探一二。
“三弟,嘿,又來一個毛頭小子。”
“嗬嗬嗬,二哥,咱們還見得少嗎?年輕人總是自負的,覺得自己隻是差了機遇,有了機會便可攪動風雲,實際上隻是一條鑽泥巴的泥鰍,也當自己是龍屬了。”
盤山三虎投來目光,頗有些狠厲,嘴上雖然陰損,但眼眸卻是死死盯著項稷腰間的長刀,這是以言語在激,想要探出些根底來。
對於少年人來說,這種激法是最不能忍的,一衝動就會上套,屢試不爽。
“哼!不知所謂,那是我們涿縣的年輕武師,縣衙的追風捕頭!”
“人家十五歲的年紀就成了武師,也是你們三個能比的?”
“同樣的年紀,你們武者都不知還成沒成呢!連消災樓殺手都被三招敗去斷手,三個山溝溝裡窩著的土老帽也大放厥詞!”
誰知預想中的情況還沒出現,西鶴樓附近的江湖客們就叫罵起來。
竟是都在為項稷撐場子,宣揚名聲。
西鶴樓附近可都是見證了前些日子巨鯨幫與消災樓遭劫的,更是知曉縣令與項稷的關係,此刻外郡人叫囂,他們自然是要站出來撐腰,不能挫了自己人威風!
盤山三虎聞言一怔,這是什麼路數?
長這麼大,闖這麼多地方,還真是頭回見。
“難不成踢了個硬茬?是個在涿郡有名的主兒?”
虎老三心中一凜,常在河邊走,今日真要濕鞋了不成。
“哈哈哈!山河兄,看來有人看輕你了,可需我出手教訓一二?涿縣可還輪不到代郡的家夥來指手畫腳。”同時間,鎮守這一帶的高誘顯出蹤影,大笑之間已然落在了江堤上,袖袍上那盧氏書院的標誌格外矚目。
是他,當初盧氏書院的弟子,巨靈掌高誘!不少人目光在項稷與他之間來回晃動著,沒想到這兩人還相識?
“與盧氏書院有關?”
虎老三忍不住腳趾一緊,跟鉤子似的抓在地上,眼珠瞪得渾圓,那可是涿郡、乃至整個幽州的大勢力,背靠大儒盧植!
他們這些橫行郡縣的雖然看著風光,但卻是遠不能與之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