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江奔流,古寺如嶽。
天穹之上,黑雲翻滾,一道銀電如龍,劈落下來,白淨長空都扭曲、被撕裂,生出一道極細微的漆黑裂縫。
而在寺內,陰風陣陣,四尊銅人黑羅漢晃晃悠悠,宛如唱大戲一般行走著,將明王佛像拱衛中央。
“這是個什麼東西,算上一卦。”
項稷權衡了一番,覺得壽元雖然寶貴,但在未知、也許會威脅到性命的危險麵前,該消耗還是得消耗。
一念之間,易命圖閃爍,自他體內抽離一抹生機,壽元又減少了一日,隻剩下一年又三百三十九日,而那銅人的信息也顯露出來:
【危月燕序列造物·借道陰兵(已於歲月中損壞),可寄宿殘念延續,汙染同化序列之下的生靈,組齊一百零八數可化陰兵大陣。】
“借道陰兵···莫非昔日的鬥酒狂僧所屬途徑便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危月燕’?”
項稷關注起危月序列的途徑來,汙染同化這一特征已經顯露,但那寄宿殘念又是什麼意思?
便是自己此前感受到了陌生精神意誌嗎,屬於誰?
“總不能是死了上百年的鬥酒狂僧吧?罷了,再算一卦,機緣雖好,也得有命拿。”
他愈發覺得事情不對勁,不單單是縣令所言的白馬寺、東海王家在推動,恐怕就是明王寺內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很快,又是一日壽元被吸收,隻餘一年又三百三十八日,易命圖上顯露出一幅全新卦象:
下乾上坤,此為地天泰,寓意應時而變。
此為中中卦,是謂陰陽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萬物紛紜。反之則凶。萬事萬物,皆對立,轉化,盛極必衰,衰而轉盛,故應時而變者通。
象曰:學文滿腹入場闈,三元及第得意回,從今解去愁和悶,喜慶平地一聲雷。
【應卦: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莽行輕進,不如緩進徐圖。
吉-趨利避害,躲後續災劫,不受危月遺毒之苦,執念之害。
凶-竹籃打水一場空。
天機-權計(青)。】
【逆卦:富貴險中求·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
吉-氣運在身、機緣來投;變化之間自有轉機。
凶-與龍虎人傑相爭,危月遺毒在旁,執念虎視眈眈。
天機-利馭(青)】
“應卦無災禍,隻是無功而返,那可就白來了;逆卦危險很清楚,但卻也明擺著能得機緣,武學難題可化解,尚有轉機,如何選?
罷了,當斷則斷,若是錯過今日,就真的隻能在官府裡熬資曆學習三流武學,可我隻有一年多的壽元!恐怕熬到死都沒機會觸及二流武學,談何突破延壽?
錯過今日,便前路渺茫,隻能隨波逐流,既然如此,那便搏上一搏,富貴險中求!”
項稷心念急轉,想到了當初紅裙女子的卦言,自己的氣運庇護,日後的武道路途,所剩無幾的壽元,該拚的時候就得拚,牙一咬,心一橫,散去了離開的念頭,要爭一番機緣。
反正就剩下一年多的壽元,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來試試。”
就在此時,血頭陀兩指一抖,指縫直接出現了一枚銀針,竟還習練過暗器功夫。
見他運功發勁,一身赤袍獵獵作響,指甲亦殷紅如血,灌注之下連銀針都變得漆黑,而後染上一絲紅暈,驟然劈掌爆射了出去。
劈手如弦動,圓滿連珠弓!
嗚!空氣被撕裂,發出裂帛般的聲響,二關武師一擊非同小可,血針直接紮入了其中一位銅人的眉心,宛如箭羽般尾端不住抖顫。
那拖步行走的銅人足下一頓,轉頭就盯住了血頭陀,麵無表情道“鬼金羊,未成。”
聲音喑啞,迥異人聲,而詭異的是,銅人的嘴巴都是雕刻出來的,根本張不開,聲音又從何處而來?
血頭陀想走的是鬼金羊序列?項稷敏銳關注到要點,心中猜測起來,序列入門儀式需要踏足第三天關後才能舉行儀式,真正神通卻是要五天關之後才能成就。
而盤山二虎聽得寒毛豎起,喝道“昔年的鬥酒狂僧難道還未死嗎,精神乾涉現世,執念未消?”
此言一出,幾人都蹙起眉頭,習武之人不懼鬼神,但精神意誌強大到一定程度可以乾涉現世,甚至留存執念卻是為真,也是常稱的一種‘鬨鬼’現象。
“裝神弄鬼!”東海王氏傳人冷哼,一襲儒生長袍飛揚,手中大槍一抖就猛衝而來,使的正是槍法中的‘一點摘星’,哧的一聲,槍尖如毒蛇出洞,悄無聲息洞穿那“銅人”的胸膛,將其紮在了地上。
啊?眾人見狀心中正鬆一口氣,忽見那銅人雕刻出來的麵孔微微變化,露出詭笑,密封的口唇硬生生張開,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一般。
“王施主小心!這很可能與危月序列有關!”白馬寺的小聖僧開口提醒,一身灰色僧袍,赤足踏地,手中還握著一根黃金鑄造的禪杖。
早些年間,鬥酒狂僧就是自白馬寺還俗出去的,後麵將不動明王身改創成了降三世明王身,自有一樁因果。
“這是危月序列的造物·借道陰兵,觸之會被汙染,寄宿有執念。”項稷也適時出言提醒,賣了個人情,一是與東海王氏結個善緣;二是借東海公子之手多試探一番,辨彆更多陰兵的手段。
聞聽此言,小聖僧也有些意外的看來,連他都不能確定銅人身份,這追風捕頭又是怎麼知曉的?
難不成是哪個隱世勢力的傳人?
寒江劍與血頭陀也頗為意外,忍不住多看了項稷兩眼,他還有這樣的手段?
“好,多謝追風捕頭告知。”東海王氏傳人記住了項稷的話語,槍尖一抽,足下勁力噴薄化浪潮跌宕,逆推著整個身子如風後掠,飛飄三丈遠;卻不料,那銅人並未噴出毒水,隻是體內嘩嘩有聲,仿佛水流晃蕩,中槍之處卻是空洞洞的,竟無鮮血流出,忽見一串黑水自其張開的口中緩緩泄出,轉眼流了一地,那銅人身子就似被抽乾的皮囊,慢慢塌陷下去。
眾人被這異象弄至愣神,哪裡見過這麼詭異的場麵。
下一刻,隻見那灘黑水猛衝而過,像是有生命一般直奔東海王氏傳人而去,像是要衝入他的體內,占據人身。
“果然如他所言,這水有古怪,要汙染我,執念要奪舍?”
王氏傳人槍法雖強,卻隻能刺殺有形之物,麵對這無形之水,也一陣頭大,隻能一退再退,猛然縱起,然後一個筋鬥躍上了壁簷,雙袖淩風,形如一隻展翅蒼鷹,硬生生將自己嵌入了屋頂上。
嘩啦!見到人身遠遁,那灘流水卻無法飛起,隻能在原地旋轉了一陣,便另尋了個目標,奔著最近的虎老二而去。
“老二快走!”虎老大驚呼,生怕今日他們盤山三虎全部交代在這裡。
“我若要死,也該拖上你!”虎老二眼中閃過一抹狠毒之色,竟是調轉朝著項稷方向而來,要借刀殺人。
小聖僧意外,卻也沒有動作,倚在房梁上的東海公子眉頭一皺,承了恩情自然要還,直接抖手打出一團湛藍氣勁落地,阻在了黑水前方,爭取到了喘息之機。
“愚蠢。”項稷抓住機會,腳步連邁,須臾間逼到了虎老二麵前,抬手一抓,鷹爪功順勢而下,五指屈起張開,如鐵鉤般撕空而過,直接揪在了他肩膀上,筋骨發力一震,就破掉了其渾身力道。
在其驚懼的目光中,他隨手一扔,便將這家夥又丟回了一灘黑水內。
水窪一卷,當場將虎老二淹沒其中,忽聽啵的一聲,虎老二骨骼斷裂,身子如充了氣一般膨脹起來,頃刻之間,寬大衣袍已被撐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