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一愕。
江意道:“今天是元旦。”
她捧著茶杯,喝了口最近幾日難得才喝到的熱茶。
江意坐在對麵,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茶杯:“公司裡的職位還在給你留著。”
這是寧願沒想到的,但是,留著職位還有什麼用呢?
“不用了。”
“你可以重新擁有新生活。”
寧願苦笑了聲:“你要是知道我經曆過些什麼,就不會跟我說這些話了。”
“你是一個很好的領導,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害你,但有些事情是我必須要去做,必須要完成的。”
江意凝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我有一個朋友,她是一名國際談判官,
&6年,她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
“關於戰亂地區賣ying場所的故事,有人是被迫,有人是自願,在那樣的場所裡,她們乾著外人眼中的非法勾搭,但那些非法的勾當對於她們本人而言——是求生。”
“不乾是死,乾——可能還能活得久點,誰知道呢?在當下那樣一個亂世裡,每一秒鐘都瞬息萬變,萬一下一秒她們贏了呢?可以迎接新生了呢?”
“煎熬是痛苦的,但也是一種求生欲望。”
寧願牽了牽嘴角:“旁觀者當然可以說出這種話,但當事人隻會覺得當時的情況與她們而言是生不如死。”
江意低唇淺笑:“那你覺得,造就你們生不如死境況的,是誰?”
“傅董?”
寧願語調高漲:“難道不是嗎?”
“他是警察嗎?還是說他有責任有義務將你們解救到底?你知道現在大馬路上躺了多少老太太在等著彆人扶彆人都不敢扶的嗎?傅董在出差路上見義勇為一番就夠了,你還妄想他們將你送佛送到西?你們之所以跑不出來,不全是因為傅董啊!那麼好的求生機會擺在眼前你們不跑路卻還等著警察來,這其中難道不是你們的自以為是導致的結果嗎?”
“原以為自己被拐賣的路上還能顛覆一下人販子這個行業,結果沒有想到,這個行業的陰暗根本就不是你們這群大學生所能想象的,到頭來,你們怪傅董?有資格嗎?有臉嗎?”
“沒本事你見什麼義勇什麼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想揭露黑暗的醜陋,把自己搭進去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就算了,結果還怪罪第一輪解救你們的人。”
說到此,江意嗬了聲。
“也確實是怪傅董,他沒想到,沒想到自己救的這群人腦子加起來都沒一個雞蛋大,要是你們滿臉寫著你們是傻逼是智障,指不定他就送到西了,可偏偏你們打著一副我是大學生我可以搞定的驕傲嘴臉謝過人家之後自以為是的報了警,又鑽進了虎口。”
江意譏諷地笑了聲:“有臉嗎?”
“夠了,”寧願咆哮,摔了手中的茶杯。
茶盤被砸開了口子,滾燙的茶水落在江意手背上。
她低頭瞧了眼,漫不經心地扯過紙巾擦了擦手背上的水漬。
“被人戳了痛處,惱羞成怒了?”
“因為我說的是事實,對嗎?”
與剛剛激烈的語氣不同,此時的江意溫柔的像是鄰家大姐姐。
她是懂談判技巧的。
一句話,一個字,連帶著一個腔調都在控製之中。
瓦解她,然後給她溫暖。
在極端的邊緣踩踏她。
“也幸好你能將傅董當成敵人,為了報仇,你才有活下去的勇氣,總想著自己大仇未報不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死了,不然——你們就要為自己的愚蠢買單了。”
寧願氣得胸膛急劇起伏:“你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說著這番冠冕堂皇的話,其結果不就是為了給傅董開脫,當年、傅奚亭已經是個成熟的商人了,而我們還是學生。”
江意端著杯子的手一緊,眼眸中的殺氣儘顯,但她忍住了:“所以呢?你們是學生,是祖國的花朵,他就活該無私奉獻的為你們思考?你是他女兒?是他家的花朵?”
“開脫?罪犯才需要開脫,他不需要。”
“十八歲,在法律上,已經成年了,一個成年人,拉不出屎不從自身找原因還怪地球沒吸引力?我說你蠢,都玷汙這個字了。”
江意微微歪了歪身子,靠在一旁的扶手上。
一手端著茶杯,一手落在自己的肚子上,似乎是想蓋住那層隱隱作痛的感覺。
顯然,被氣著了。
被寧願那句我們還是學生氣著了。
這種腦子有泡的人她當初是怎麼招進公司的?
“你沒有多餘的機會了,今天不把你幕後的人交代出來,明天我就親自去明州跟你媽好好聊聊你的所作所為,”她看了眼手中的杯子,拿在手中晃了晃:“她寄予厚望的女兒是怎麼死裡逃生之後又拿自己的命不當回事兒的。”
“這跟我媽媽沒關係,”寧願嚇得一驚。
江意冷笑了聲:“跟你媽媽沒關係,跟傅董就有關係了?你不遵守遊戲規則,妄自將那麼多人拉下深淵,那我就陪你好好玩一玩,讓你知道到底是誰說了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江意高聲喊了句方池。
“江總?”
“把人帶走。”
“你不能把我媽拖下水,”寧願一把甩開方池的手,朝著江意衝過去。
一旁,隱在暗處的傅奚亭見她情緒失控,疾步過來一腳踹翻了她。
寧願撞到沙發上,疼的渾身一緊。
渾身的血液在見到傅奚亭時,瞬間就活了。
“傅奚亭,傅董,傅董。”
傅奚亭沒有理會她的叫喚,伸手拉起江意往茶室外去。
“傅董——你當初為什麼不管我們?但凡你當初過問一句,我們也不至如此啊!”
“傅董,”寧願掙紮著要起來。
方池想伸手摁住她,結果被人拿起桌子上的茶葉罐糊在了腦袋上,砸得他暈頭轉向。
就那麼一秒鐘,這個女人就跟發了瘋似的,衝著傅奚亭奔過去。
江意看著她跟瘋狗似的,想也沒想,抬起腳,拚儘全力踹在了她肚子上。
猛的動作,換來的是自己腹部一陣緊縮。
儘管如此,江意仍舊強忍著:“我給你的,是你生還的機會。”
“方池,”這聲不悅的冷喝出自傅奚亭。
捂著流血的腦袋回過神來的方池,想沒想沒,走上來一個反手劈暈了她。
到底是失算,當初關著人的時候江意說不能動粗,是以剛剛人家發瘋方池都沒動手。
這會兒得了傅奚亭的指令,怎麼著都該把這一茶罐還回來。
疼死他了,個瘋婆子。
方池將人帶走。
素馨急忙過來處理戰場。
江意站在傅奚亭身旁靜止住了,臉色頗有些難看。
“怎麼了?”男人擔憂低聲詢問。
“過去坐會兒。”
江意伸手擋開傅奚亭伸過來的手:“你彆碰我。”
“寶貝兒?”傅奚亭聽聞江意這句話,麵色正了正。
再加上江意臉色寡白,更是嚇的不輕。
“沒事,剛剛踢她太用力了。”
她緩了會兒,緩緩搖頭。
揉著肚子往茶室沙發去,一片混亂的地方還得看著坐下去。
“確定?有問題我們要去醫院。”
江意恩了聲,點了點頭。
這個屋子裡,隻有素馨一個過來人。
見江意如此情況,她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太妥當:“太太例假來了嗎?”
這是一句開場白。
可開場白之下,是傅奚亭倏然收緊的目光。
顯然:他期待已久。
也幻想過千百次種種。
對於江意懷孕這件事情更是近乎期待般的等著。
用望眼欲穿來形容也不為過。
可想歸想,以前還能提及兩句。
自打江意身體不好之後,連提及都不敢。
再者,內憂外患,也容不得他去期待什麼。
而今日,素馨的這句話跟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似的。
他起身低睨著江意,滿眼的慌張和難以控製的喜悅:“去醫院。”
江意本剛緩和了些許的情緒,因傅奚亭這句話,渾身一緊,腹部的緊繃感又起來了。
“彆動我,彆動我,先讓我緩緩。”
她急促的話語止住了傅奚亭慌張的舉動。
男人緩緩蹲下身子,平視她,看得出是在極力克製自己慌亂的心情。
然後,捂住了嘴巴,期待也會從眼睛裡跑出來。
他越是謹慎、小心。
江意內心的情緒便越是泛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