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
楚貴人住的地方被翻了個底朝天。
藏起來還打算用第二次第三次的妄葉果的粉末,自然是沒逃出餘公公這等搜宮人才的手掌心。
他把罪證交給兩位太醫查驗,得到了確切的結論後,才呈報給了崇昭帝。
小小一瓶妄葉果的粉末,就這樣擺在桌子上。
對一個孩子下這種毒手,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正常人都忍不下去,更何況七皇子對他們紫宸殿的宮人們都很友好。
餘公公悲憤道:“陛下,這是有人想廢了皇子啊!若是小殿下染上了這東西,豈不是、豈不是……”
紫宸殿冷寂一片。
誰也沒想到,楚貴人竟真有這樣的膽子,敢用這等禁物來讓皇子成癮,繼而留下皇子。
就像楚貴人也想不到,為什麼七皇子會突然心血來潮,要把蛋羹拿給皇帝吃,更想不到七皇子對蛋羹裡妄葉果粉末的味道那麼敏感…敏感到她隻加了一點,就能讓那孩子顯示出異樣來。
明明他一口都沒吃!
就像是七皇子一早就知道這蛋羹裡麵有什麼似的。
但即便是再荒謬,也不會有人懷疑這是一個兩歲小孩的將計就計,隻能將一切歸咎於她自己運氣不好。
崇昭帝看楚貴人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了。
毒害皇子,那是誅滅九族的罪過,不暴露那是登天富貴,暴露就是求佛無門,楚貴人死死咬住不鬆口:“這都是有人陷害臣妾的陛下!是有人看不慣臣妾收養七皇子,才用這種陰狠手段,陛下、陛下您相信臣妾!”
崇昭帝:“北門司檢運處,裡麵有你母家的人,你弟弟入獄的罪名就是運送禁物回大周,其中就包括妄葉果粉末。你現在告訴朕,你不知道,跟你無關?”
他蹲下來,挑起楚貴人的下巴,對方滿臉都是恐懼的淚痕。
崇昭帝淡淡道:“原本覺得你這張有些肖似她的臉,也會有她一般的品行,可以照拂好小七。結果真是叫朕失望,真真是玷汙了這張臉。”
“不不,陛下,您聽臣妾解釋,臣妾可以解釋——”
崇昭帝恍若未聞,“不過,愛妃此番作為,說到底也是為了家人,不然也不會鋌而走險,對不對?勇氣可嘉,朕得賞你點什麼。”
他端詳了下楚貴人的五官,微微一笑。
“朕就賞愛妃,夷三族,如何?”
楚貴人一愣,繼而淒厲道:“陛下!!!”
餘公公招招手,外麵的侍衛進來,將楚貴人拖走了。
沒多久,北門司的檢運官進來,將查出來的進出記錄呈報上來,“陛下,楚貴人的胞弟在入獄前,確實托人往宮中送過東西,當時隻說是給家姐的誕辰賀禮,檢運處核查後沒有問題,就給過了。”
“下麵是當日值班宮人的供詞,楚貴人胞弟賄賂了好處,他們招了,說那日確實見了一瓶類似香料的東西放在盒子裡,正是從楚貴人處搜來的那瓶。隻是他們不知道那是禁品。”
崇昭帝:“沒冤了她。”
“傳旨下去,楚貴人陷害皇嗣,與走私禁品之罪兩罪並罰,夷三族,九族三代之內不得為官。”
餘公公:“是,陛下。”
崇昭帝:“檢運處又該清了,檢運官大人。”
北門司檢運官被這一句大人喊的渾身都涼了,連忙請罪:“微臣保證,往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檢運處代代皇帝都會清理,但是仍舊會出問題。
總有那些守不住底線的人存在。
水至清則無魚,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罷,但這次楚貴人事件已經足以整個檢運處掉腦袋了。
檢運官心裡把手底下的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崇昭帝:“朕隻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有錯漏,提頭來見。廷杖五十,自己數著,滾吧。”
“多謝陛下!”
處置完楚貴人和檢運處後,崇昭帝回想這兩日,深深歎息,“朕本意是想給小七選個母妃出來,沒想到最後弄成這樣。反倒是差點害了他。”
餘公公:“這哪能怪您呢,分明是楚貴人不識好歹。”
“把他抱來吧,看來今日還是得睡在朕這兒。”
餘公公應了聲,曲渡邊被從西暖閣帶了過來,殿中已經沒有楚貴人的身影,看來事情大概是解決了。
他整個人賴唧唧的窩在葉小遠懷中。
崇昭帝:“還沒緩過來?”
葉小遠抱著曲渡邊屈膝行禮,“陛下,太醫說小殿下或許是受到了驚嚇,有點發熱。”崇昭帝皺眉:“過來給朕抱抱。”
他接過自己小兒子,伸手探了探他腦門,心中微鬆。
還好,這溫度不是很燙。
“真是被嚇著了嗎,平時膽子那麼大。”
模擬器的三級發熱還沒開始,曲渡邊體溫隻是稍微偏熱,但他還是受到了影響,坐著小狗車衝鋒的精神頭跟漏氣的氣球一樣,一點點癟了下去。
曲渡邊胳膊勒住崇昭帝的脖子,聲音悶悶:“楚娘娘是不是想害我,我不喜歡她當母妃,但也沒有凶她,就是沒理她。”
就是你沒理她,對方才想出那麼陰損的招數。
還好是暴露了,還好小七沒中招,不然以後讓那麼個品行的人養小七,能不能安全長大都兩說。
崇昭帝:“朕定為你找個更好的。”
曲渡邊一噎。
狗爹選人的眼光他是看透了,信任不了一點兒。
他真心疑惑了,“宣娘娘不行嗎,我很喜歡她。”
“不行,”崇昭帝飛快道,“朕擔心她揍你。”
曲渡邊默了默:“宣娘娘是不是揍過你。”
崇昭帝惱怒道:“胡說八道,誰跟你說的。”
設定的倒計時即將開始,這次時間不趕,他可以慢慢來。時間一到,曲渡邊隻覺得一股熱氣從體內燒了起來。
他感歎了一聲,好暖和。
要是誰冬天抱著他,就能收獲一個自動蓄熱小暖爐。
他身體越來越軟,腦袋壓在了崇昭帝肩膀上,困困的打了個哈欠,鼻尖忽的一癢,曲渡邊伸手一摸,一抹殷紅出現在指尖。
曲渡邊:“……”
對自己的血忍受程度稍微高一些,但他還是嫌棄的把手指在皇帝身上擦了擦,得虧晚上沒怎麼吃飯,不然還得嘔出聲。
三級果然與眾不同,話說以後每次都會鼻粘膜出血嗎?那他寧願不想刷這個分,除非以後真的出了屏蔽嗅覺這個選項。
崇昭帝脖子處有點癢癢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往下滑。
這小崽子不會趴在他肩膀上睡著了流口水吧?思及此,崇昭帝將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兒子掰過來,“困了就——”
他瞳孔驟然一縮。
曲渡邊腦袋昏沉沉,還在低頭抹著鼻子裡流出的血,有些都快弄到嘴巴上了,他受不了這個。
一邊擦一邊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似乎是覺得老登此刻臉上驚恐的表情太搞笑,他沒忍住,也咧嘴笑了笑。
崇昭帝一點都笑不出來,猛地站起來,厲聲道:“太醫!” -
長信宮。
一片亂糟糟的場景。
楚貴人宮中的人全都被抓了起來,榮貴人也沒想到事情最後會發展成這個樣子,躲在自己殿內沒有出來。
五皇子跟在她身邊,“母妃,七弟還會回來嗎。”
榮貴人看著他的臉,後怕的拍了拍胸脯。
“不會了,楚貴人看著不顯山不漏水,竟然是個瘋的,這種事都敢做,不,是她竟然有那種東西。”
“什麼東西?”
“能叫人變成傻子的東西,”榮貴人說道,“幸好有娘親護著你,不然你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彆人害了。”
“母妃,幾日後休課,我想去紫宸殿看看七弟。”
榮貴人拒絕的話在嘴中轉了一圈,“行啊,多多表現一下愛護弟弟。”
長信宮楚貴人沒了,就剩她自己,要是她的皇兒能叫陛下歡心,嬪位豈不是伸手可得-
為了多點壽命值,在曲渡邊沒有開屏蔽的情況下,三級發熱威力恐怖如斯。
曲渡邊大腦遲鈍的宛如小智障。
鼻血止住了,就是乾什麼都呆呆的,但身體倒是給出了本能反應,記著主人要折騰崇昭帝的習性,藥喝一口吐一口。
誰問也不說話,盤腿坐在床上,腦袋耷拉著,卡巴卡巴掉眼淚。
任誰也哄不住,最後連外麵的大黑都被叫了進來。
大狗低低嗚嗚的聲音引起了曲渡邊的注意,他終於抬起頭,然後慢吞吞的從床上爬下去,在崇昭帝心驚膽戰的注視下,踉踉蹌蹌一屁股蹲在大黑麵前。
大黑低頭嗅嗅眼前這個幼崽。
兩腳獸幼崽生病了。
它有點焦急的嗷嗚兩聲,忽的竄出去,從小狗車上叼下來了一塊曲渡邊給它準備的肉,飛快跑回來,丟在小孩手邊。
然後略帶急切的拱了拱曲渡邊的肩膀。
它把自己的食物分了出來。
曲渡邊看了會兒,抬手抱住了大狗的腦袋,心中梗塞的情緒順著這次發熱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他流著淚對大黑說:“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
餘公公:“殿下,這裡就是您的家呀!”
曲渡邊緊緊閉上眼,正常狀態下他是不會有這麼濃烈的情緒的,身體虛弱後,連帶著對情緒的控製也幾乎降低為零。
他說的不是這個家。
他的家在千百年之後。
但是他沒辦法跟任何人說,也沒有人能幫他分擔這一份孤獨。
曲渡邊隻能抱著大黑的腦袋,用現在小孩子的身份,把這份無人理解的孤單傾訴出來-
一頓晚膳的功夫。
楚貴人暗害七皇子的事情就傳了出去,順寧宮住著的宣妃和郭常在雖然遠離後宮風波,但郭常在有幾個後妃牌搭子,聽說了這件事。
回來後,就告訴了宣妃。
對於七皇子,郭常在也是打心眼裡喜歡的,畢竟每次隻要七皇子一來,她女兒就會很開心。
加上七皇子對她做的食物讚不絕口,沒有哪個人會對這樣的小孩生出惡感。
一回到順寧宮,說完了這件事,郭常在猶自憤憤道:“真是好歹毒的心腸,這不就是擺明了欺負七皇子在後宮之中沒有娘親照顧嗎,若是雲妃…德靜皇後還在世,七皇子怎的能被這些醃臢東西欺負了去!”
“娘親,弟弟是出事了嗎?”
郭常在摸摸織儀的臉蛋,“好女兒,你七弟沒事,壞人被抓住了。”
小公主生氣地揮揮拳頭,“再欺負弟弟,織儀用石頭砸他們,真可惡。”
郭常在:“姐姐怎麼不說話。”
宣妃抬手召來自己的大宮女:“你且去外麵打探一下,有沒有小七的新消息。”
大宮女叫新晴,跟了宣妃很多年,行事十分沉穩。
她出去了約莫一刻鐘,就帶來了消息,“娘娘,紫宸殿傳來消息,說是七皇子在楚貴人一事中收到驚嚇,現如今高燒不退。太醫院正在診治。”
宣妃立即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