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是的。事實上, 辛玉衍早就這麼決定好了的。
辛玉衍從來沒有和誰說過,在逼退洪水, 讓洪水倒回江河流道的時候, 她曾在數條決堤大江中, 位於最中央的一條大江的江道中,發現了一些特彆的東西。
她猜想, 那大江裡頭的東西,應當是她師父那個老頭子留下來的。因為哪怕她步在雲端, 與江麵江底相隔甚遠, 她仍然感受到了自那隨著江水稍稍翻滾浮起的匣子裡頭、隱晦地泛著一點屬於那老頭子的靈力印記。
當洪水倒回江河流道, 江麵上又重新恢複了平靜之後,辛玉衍再回頭去看, 那原本就隻是短暫浮起的匣子,又重新落回到了江底。
彼時, 她的身邊還跟著那些也跟著要來重建城市的軍人們,是以, 辛玉衍僅僅是靜看了那雖然仍舊湍急、卻已經恢複了以往常態的江麵一眼,轉過身, 又向著下一個災區飛去。
等到所有的洪水都回流到了它們該到的地方, 肅清了那些被洪水侵蝕過的城市,辛玉衍自覺已經完成了自己應該做的所有之後, 這才找了一個無人的夜晚, 重新去到了那隱沒了疑似老頭子留下的匣子的江邊。
夜半時分, 明月高懸, 大江兩岸隻有汩汩的流水聲和細風吹過大樹時,樹葉沙沙作響。
大江的江水混著泥沙,十分渾濁,即便是在白天,也渾不見底。然而,辛玉衍卻像是半點也不介意,她甚至不曾抬手,僅僅是心念一動,身上就浮上了一層輕薄的靈力。她縱身一躍,落進了渾濁的江水裡,那層薄薄的靈力便將江水徹底從她身上隔絕開來。
江水很深,尤其是大江的中央。辛玉衍腦袋往下,讓自己一點一點地沉到江水的最底端,踩著因為江水的流動而泛起了厚厚一層泥沙的地麵,如履平地。
渾濁的江水和江道底端不斷隨著江水揚起的泥沙阻擋著視線,使得在江底尋找一個本來就算不上是多大的匣子的任務,看起來似乎有些更為艱難了一些。
但顯然這些對於辛玉衍來說,都算不得什麼。她甚至不需要睜開眼睛,隻閉著眼睛,感應著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靈力所在,便辨彆出了自己該去往的方向。
於是,雖然比不上是大海撈針、但也算不得輕鬆的一件事情,到了辛玉衍這裡,似乎就變得格外容易。
伸長手臂,一把握住了被掩埋在沙底、隻些微露出了寫邊邊角角的小匣子,辛玉衍並沒有立即打開,而是帶著那匣子重新回到了岸麵上,拂了拂袖子,當即回到了淩雲宗裡、自己的寢殿當中。
隨手擺了擺自己的裙擺,辛玉衍隨意地落座在了自己寢殿裡的臥榻上,心中默念了個袖裡乾坤的口訣,再攤開手掌,那被她從江底帶了出來的匣子,便兀地憑空出現在了她的掌中。
那朱紅色的匣子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小,整個匣子隻有辛玉衍的巴掌大小。
這麼小的匣子裡頭能裝什麼呢?
那一瞬間,辛玉衍僅僅是想了想那個糟老頭身上還能有什麼是能裝到這麼個小匣子裡頭的。腦海中大概有一個答案一閃而過,之後便沒再多想,看了看那明明沒有上鎖,卻被關得死死的小匣子,直接在指尖挑起了一抹靈力,滲入到了匣子的縫隙裡,解開了匣子的靈力鎖。
“哢噠”一聲,匣子被打開了。
那匣子裡十分的乾燥、半點水跡也不曾滲入。而就在那匣子被打開的一瞬間,那原本若有若無的、讓人甚至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的熟悉的靈力,也驀地開始變得充盈。
正如辛玉衍所想到的,那小匣子裡躺著的,正是她熟悉得不得了的、在她記憶裡糟老頭一直都帶在身上的雙魚佩玉。
伸手執起匣子裡的佩玉把在手中,把匣子隨手放置在地麵上。在辛玉衍的印象裡,這佩玉,似乎是她記憶裡、老頭子身上唯一一樣看起來就很值錢的物件。
要說這佩玉對老頭子不重要,但老頭子又總是把這塊佩玉隨身攜帶著。但若要說這塊佩玉對老頭子重要,但老頭子又似乎總對著佩玉表現得滿不在乎的模樣,甚至偶然一次,還隨手把這佩玉拋到了年幼的她的手裡,說是隨她處置。
老頭子心裡有執念。
這一點,辛玉衍是知道的。小時候的她,從不擔心老頭子會不會有直到老死也未能飛升的那一天,因為她想,這世上再不會有比老頭子還有沒心沒肺、心無所念的人了。
但後來,她長得更大些了,她才知道,老頭子不是沒有執念,更甚者,他的執念要比平常人還要更深一些。隻不過是他自己,裝慣了滿不在乎的模樣罷了。
所以,打從老頭子說要雲遊四方開始,她就擔心起他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一個人死在外頭。
現在看來,他是徹底舍棄了這塊佩玉,那麼,他的執念,應當也是消失了。
像是要驗證她心裡的想法似的,當她執起了那佩玉,瑩白的大拇指也跟著緩緩撫上了佩玉的表麵,兀地一抹靈力,劈麵沒進了她的眉心。
眉心、腦袋,那不論是什麼時候,都是極其重要的位置。就像她對那些苗人和胡玉做的那樣,僅僅是一抹靈力,便足夠要了那些人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