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平生》全本免費閱讀
陳西原一滯。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他垂下眼睫,胳膊半撐在桌子上,再也沒有了方才的笑意,半是惋惜的跟她說道:“之前那項目是個局,引我入坑。沒辦法,技不如人,是我自己走到這一步的。我早一個月就可以離開,可是白楊,你還在身邊。”
“我一直都在想,白楊,咱倆的緣分,還沒到頭兒呢。”
白楊聲音沙啞,眼眶已然猩紅,吐出的字像是一個一個從地上撿起來的,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想法。她說:“陳西原,我不信命的。”
——如果我信命,我不會隻身越重洋,來偌大的北美國土上尋找和你相見的可能。
陳西原嘴唇有些顫抖,從中吐出一口燒在他胸口的灼熱氣息,就這樣歎息著,劫後餘生地對她說:“幸好,幸好當時你沒答應我。”
白楊愣神一秒,而後恍然大悟地想起,他說的是那天他們躺在床墊上,他說結婚吧。那時候,陳西原縱然在她心裡再是千瘡百孔,她也絕不會想要他這個下場。
白楊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情緒湧上喉頭,彙聚成流,潸然淚下。
陳西原站起身,走到她那一邊,輕輕把她抱進懷裡,目光落在她身後的四野,人頭攢動,荊棘叢叢,層巒疊嶂。
他低頭在她耳邊說話,語氣坦然,連悲慟都沒有。
“人和人最大的平等,就是我們同樣一副血肉之軀,八十年壽數,我們都在同一個社會,都要遵循同樣的規律。釣魚執法也好,咎由自取也罷,楊楊,我不值得你可憐。”
她後知後覺發現不對,抬起頭看他,陳西原如常把她眼角淚水拭去,時間變得模糊錯亂,迷障叢生,亂雲飛渡,往日那些貪戀,嗔恨,癡妄一同奔逃而來,又在頃刻散去,隻留下燎原之後的瘡痍。
“我得走了。”陳西原說。
“白姑娘,你要自求多福。”陳西原說。
“再給我唱一首歌吧,唱那首《千千闕歌》,我能聽得見。”
他的話音落下,伸手把她的頭往自己懷裡按了按,又很快鬆開,鬆開擁著她的手,背身走去。
她站在原地,顫抖開口,已經詞不成詞,句不成句。音不是音,調不是調。
來日縱使千千闕歌,飄於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使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
灣區的風實在太大了,大到遮掩了人們的耳目,大到讓白楊回不了頭,看不見在不遠的身後,便衣的美國警察為他戴上了鐐銬,鎖住雙手,成為一個徹底的囚徒。
白楊站在不遠的距離,抬頭往前看,風讓眼淚都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