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何來良夜可相擁(三)(1 / 2)

這裡是一間方圓狹小卻縱深極高的牢房,沒有窗戶,隻有一張狹窄的石床,值得慶幸的是還算乾淨。不過肅霜隻來得及看了一眼,很快她的眼和嘴就被施術封住,不能看不能說,隻能躺石床上發呆。

她不記得自己躺了多久,模模糊糊察覺到有陽光透過竹葉落在臉上,風聲颯颯穿過竹林,靈雨溫柔的聲音在和她說話:“少君臉上的瘴氣斑淡了好些,今日氣色特彆好。”

她一下就聽出這是假話,好心的靈雨總是用溫柔的假話安撫她。

“算著日子,明天帝君就要來看您,過兩日夫人也要來,少君早些休息,養好精神。”

其實並不會有誰來。她搖了搖頭,起身緩緩離開幽篁穀。

恍惚間又來到了師尊洞天門前,肅霜敲了許久的門,門卻不開,師尊淡漠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你我師徒緣分已儘,老朽要多謝少君。少君去吧,不必再見。”

她在門前徘徊片刻,到底轉身離去,沒走一會兒,又來到東麵仙林,圓滾滾的仙兔趴在石橋上吃仙草仙果,一麵嘀咕:“彆讓我叫你仙丹丹。”

“盒蓋蓋。”肅霜笑著過去將它舉高高,“你還在這裡。”

下一刻便見怨念黑龍咆哮著撲來,冰冷刺骨的怨氣如針紮體膚,她一下醒了。

身下的石床冰冷,肅霜密密麻麻出了一身汗,更顯涼意刺骨。

她想翻個身,奈何足踝上兩枚烏金鎖神鐐看著纖細,卻比山沉,一下都動不了。

她在這鬼地方待了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她可真不想繼續待著,石床太硬,還沒枕頭,翻個身也難,害她覺都睡不踏實。

肅霜在心裡把祝玄拎出來痛罵,罵得特彆坦然。

終於不用被逼在死角無路可走,被莫名其妙旺盛的良心來回抽打,她可算能為無辜的仙丹叫屈——不就是勾搭他春風一度未遂,還跟盒蓋說了兩句話嗎?居然把她關地牢,果然是瘋犬!

她不顧形象地搬動兩條腿,挪個舒服點的姿勢繼續睡。

這次卻睡不著了,可能是臉上乾涸的血漬太難受,也可能是衣服上神血的味道揮之不去,她挽起袖子使勁擦臉。

地牢裡安靜得可怕,肅霜用手在石床上輕輕敲擊點響動出來,沒一會兒,忽然有不知何處的哭聲斷斷續續鑽進耳朵,綿長而淒厲,哭個沒完沒了,捂住耳朵也沒用,她把頭臉都用長袖緊緊裹住,柔軟的袖子卻像一隻手,拽著她又一次跌進亂夢。

*

忙了一天,季疆回到刑獄司時,已是晚霞萬裡。

他先往夏韻間地牢走了一趟,看守的秋官一見他,照舊露出為難神色:“少司寇,您又來為難屬下,另一個少司寇交代了,肅霜秋官隻有他能審。”

季疆有些不耐煩:“都關兩天了,怎麼不見他審?我進去看看都不行?”

彆說關兩天,為了殺拗性,囚犯進地牢先不聲不響關幾個月很常見,還有關了好幾年的呢!秋官腹誹完,賠笑道:“不然您二位商量個對策?彆讓屬下夾中間難做。”

季疆隻好去書房找祝玄。

好像就是那天祝玄兩個心腹秋官來了之後,他整個兒都不對了,還帶書精去了趟慎獨宮,出來時一身血,把月老嚇了好大一跳。書精被關進地牢後,他自己不審問,連見都不許旁人見,那晚所有的事都被他壓下去不許外提,不知有什麼打算。

季疆一把拉開書房門,卻見祝玄伏案奮筆疾書,頭也不抬,語氣冰冷:“下次進來前先敲門。”

“你朝我凶什麼?”季疆探頭看他寫的東西,又怪叫起來,“你不審小書精,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乾嘛?”

祝玄充耳不聞,下筆飛快,卷宗嘩啦啦地過。

季疆歎道:“今天遇到雍和元君,她非管我要小書精,說什麼她一心想回仙祠,我又不能說已經關起來了,東拉西扯,說的我口乾舌燥。喂,你該審問審問該斷罪斷罪呀?拖著乾什麼?”

祝玄還是不說話,他也在想自己到底要拿肅霜怎樣。

起初讓心腹帶著神言卷宗下界,主要是為查明肅霜的真身,沒想到不但挖出犬妖這根炸雷,還挖出了怨念操縱者。聽到“河神洞府”幾個字,他便察覺不對,再之後開啟玄聽術,聽到她和操縱者的對話,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

原來那顆怎樣也找不到的仙丹就是她。

玄聽術沒能聽全對話,肅霜一向狡猾,很快就躲去神術不起作用的地方,可前麵那些已足夠顛覆。

是她想殺他?為什麼?

祝玄覺著比起誰是不是真喜歡,誰是否真想殺,他還是看得更準的,他實在看不出她有殺他的意思,是她太能裝?還是操縱者蛇毒發作的胡話?

作為少司寇,確實該早些審問,早做了結。

可瘋犬不甘心,不甘心她帶來的這些揮之不去的痛,不甘心她堂而皇之的踐踏。

季疆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歎了口氣:“祝玄啊,你再這樣我可要……”

一語未了,書房外忽然傳來秋官的聲音:“少司寇,天宮有邀帖遞來。”

天宮?誰敢以天宮的名義發邀帖?那個假太子?

季疆一骨碌起身,祝玄已手腳麻利地拆了邀帖,裡麵果然是請柬,寫道重羲太子邀諸神半個月後在軒轅丘玉清園賞花飲酒。

季疆眯起眼:“假太子還把自己當真的了。”

祝玄丟開請柬:“這是探諸神的態度,不理也罷。”

“怎麼不理?”季疆手指一勾,請柬落在手上當扇子似的搖,“我還就想去看看熱鬨。”

他怎的突然要摻和這種無聊熱鬨?

祝玄訝然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又有秋官腳步聲倉促奔來,躬身道:“少司寇,肅……牢裡的……屬下叫不醒她。”

*

肅霜還在做著莫可名狀的怪夢。

她去了好多好多地方,心裡想著一定要找到誰,帶給她短暫卻美好的風和日麗的那個誰。可是越過高聳的山,穿過低窪的溪流,上天入地也找不著他,她停在春日妍麗的辛夷玉蘭花林間,對著花朵上滴落的鮮血發呆。

突然間,眼前景象又變了,她站在王城寬闊的大道上,身邊人潮熙來攘往,熱鬨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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