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擦亮點。”肅霜冷淡地打斷他,“剛開打就滿身血,他不是妖君的對手。”
和妖君乾仗,哪有不流血的?歸柳兀自不服,然而他也發現了,季疆確實傷痕累累,少司寇官服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確實沒打多久,不至於這般狼狽。
妖風忽然變得尖銳起來,陰雲攢動處,突地又竄出兩隻黑豹,一左一右撲向季疆,他反應奇快,收回長鉤擋在身前,孰料那兩隻黑豹轉而撲向嗽月妖君,與他妖身合而為一,豹頭猛然漲大數圈,血盆大口張開,重重咬在季疆右邊肩膀上。
骨頭寸斷的悶響像針一樣紮進耳朵裡,歸柳背後出了一層冷汗:“他竟然、竟然會身外化身……”
天界最精銳的戰將也難說練成幾個身外化身,嗽月妖君有兩個,可誰知他是不是還藏著幾個?這下真要糟,要糟!
風勢越來越大,肅霜緊盯妖雲翻滾處,終於看準破綻,正要疾馳逃離,歸柳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
“我不能走。”歸柳很堅定,“我是刑獄司秋官。”
從儀光被源明帝君帶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受夠了自己的無能與無用,是為了秋官職責也好,是為了心底難以熄滅的不甘之火也好,他一定得做點什麼。
“嗽月妖君妖府方圓十裡都籠罩著雲霧,隻要在這十裡內不落地不出聲,就能神不知鬼不覺離開。對吉光神獸來說,再容易不過了吧。”
歸柳環顧四周,猛然在肅霜背上一推:“往東!帶河神走!”
肅霜就勢輕輕騰飛而起,下一刻就見歸柳跳下樹頂,一路高呼著“少司寇”,奔著纏鬥現場頭也不回地去了。
沒辦法,她的胳膊就這麼長,拽不住啊。
肅霜晃了晃胳膊,拎著亭亭的後領,一頭鑽進妖雲,冷不丁妖府裡“嗚”一聲怪響,嗽月妖君不知投擲了什麼東西出來,光華璀璨,如太陽般躍然升空。
妖君嗬嗬冷笑:“少司寇不舍得拿出真本事,小命隻怕不保!莫不是一心求死?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們,鬼鬼祟祟想逃?都給我留下!”
天頂那光華璀璨的物事“嗚”一下開始旋轉,四下裡的妖雲奇霧霎時間流動起來,一條條一縷縷被拖拽過去。
肅霜疾飛而起,眨眼便落在雲霧邊緣,正要穿過去,卻覺身周的霧氣像是變成了無數小鉤子,一寸寸勾住身體,不讓她離開。
這是什麼妖術?
她運轉神力,竭力朝前飛,可勾住身體的小鉤子卻仿佛越來越多,牽扯的力道也越來越大,明明生路近在咫尺,竟怎樣也穿不過去。
“肅霜神女?”
亭亭也發覺了不對勁,急忙自己騰雲飛起,拽著她的胳膊往外拉:“我神力恢複了一些!我拉著你!”
肅霜奮力與妖術拉扯的力道相抗,見亭亭似乎不受影響,不由奇道:“你沒事?”
“我、我還好……”
亭亭一頭霧水,這些妖雲奇霧確實有拉扯,但似乎並不難掙脫,為何肅霜神女如此吃力?
肅霜隻覺身體漸漸要被拉得倒飛回去,當即全力運轉神力,幻化出神獸之軀,四蹄奮力踏風,往前猛飛一段,可是很快,與之相抗的拉力再度加重,不止身體,簡直像神脈骨頭也被勾住,半點掙紮不得。
“肅霜神女!”亭亭再也拉不住,急得滿頭大汗。
肅霜腦袋往她身上一撞:“自己走!回去讓長風山神趕緊遞狀子!”
亭亭被她撞得倒退數步,一下出了妖霧,隻見華美的吉光神獸像是被看不見的巨手擒住,倏地倒飛回濃霧間。
*
季疆手執長鉤,半跪在地上。
妖術拉扯的力道似乎已停了,好痛,骨頭怕是碎了大半,流了那麼多血,他竟然還活著,逆身玄冥陣竟然效用還在,真的假的?這該不會是彌留之際的幻夢吧?
他緩緩抬起頭,血紅模糊的視界裡,隻看得見一片蒼茫霧氣。
嗽月妖君這是什麼妖術?把他拽到什麼地方了?
他扶著長鉤,吃力地站起身,下一刻,身周的霧氣突然散儘,遍地芳草如茵,花樹成堆,竟是不知何處的妍麗春景。
辛夷玉蘭絢爛綻放,鋪了半個山坡,那血紅豔麗的色澤,簡直美得驚心動魄。
……不,等一等,辛夷玉蘭是血紅色的?
季疆失神地眨了眨眼,他的視線忽然凝住——辛夷玉蘭下站著一個纖瘦身影,雪青紗裙,烏發如瀑。
她靜靜站在那裡,像一尊玉雕,一動不動,望著頭頂血紅的辛夷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