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未了,他忽然轉頭望向窗外,神色冷凝:“誰在窺探?”
清光一閃,很快便捆住一隻玲瓏小鳥飛回水德玄帝掌中,他定睛看著那通體碧青的小鳥,沒一會兒,便有幾名天宮守衛架著一個神女走進太子寢宮,那神女做帝君裝扮,秀麗的臉上滿是惱火,正是池瀅。
老神官見著她,不由露出些許尷尬神色,再見到水德玄帝望過來的詢問眼神,他更尷尬了。
這位青鸞帝君每天都會來太子寢宮,好說歹說都勸不走,勸得急了,她便要搬出自己“用所有青鸞火換得季疆免受天罰”的事情來說,一邊說一邊眼淚汪汪,連老神官都覺棘手。
“青鸞帝君,您……”
老神官硬著頭皮上去勸,不想池瀅突然急聲問道:“殿下這個樣子,你們要他去扛劫?”
水德玄帝淡道:“這是浩劫,毀了天界後便是下界,屆時生靈塗炭,無一幸存。”
池瀅冷道:“四方大帝自然會用大道理來壓我,可您不是有兩個兒子?我不信外麵的謠言是捕風捉影,您偏袒藏私,我質疑一下,不可以?”
水德玄帝淡漠地看著她:“那麼帝君質疑老朽,是為著捕風捉影的傳聞,還是為著自己的私情?”
“你們急著治好他把他叫醒,就是為了讓他去送命!”
池瀅激動起來,一把掀開袖子,露出枯木般的右臂:“他是我用所有青鸞火換回來的!他給我的承諾沒有兌現!他這條命是欠的我!就算求仙丹,也該我去求!你們隻是想他扛劫罷了!”
水德玄帝眉毛也沒動一下:“在帝君眼裡,萬物眾生自然比不得你的青鸞火,在老朽眼裡卻不是。送帝君離開天宮,不許她再踏入太子寢宮半步。”
池瀅被神官與守衛推著扶著強行帶出去,寢宮沉重的大門“轟隆”一聲合攏在眼前。
她一時氣急發抖,一時又委屈無助,忽然想起水德玄帝說延維帝君有仙丹,在下界蕭陵山開辟洞天,她想也沒想,轉身便往南天門飛去。
*
肅霜捏著手裡銀光閃閃的四方大帝詔令,翻來覆去看,已經看了五遍。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摳,還是沒摳明白,為什麼天界突然給她吉光帝君的封號,還要劃一座山給她當紫府。
這件事看起來似乎理所應當,畢竟大劫之後吉光一族都死絕了,眼下吉光神獸的真身暴露,源明帝君事敗,四方大帝執掌下的天界向她展露仁慈,再正常不過。
可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大劫將臨,這種可算雞毛蒜皮的小事按理說都是往後排,何況,她可是眾目睽睽之下被嗽月妖君從南天門擄走的,這種時候突然發了詔令,叫她回上界受封,怎麼想都古怪。
嗽月妖君的話猶在耳畔:你猜猜,被我在南天門當眾劫走,天界會怎麼揣測你?
肅霜掂了掂詔令——這就是揣測了。
當然,相顧的神魂碎片已經剔除,她大可以昂首挺胸上界受封,好歹是天界的一座山,當紫府那可太奢華了,可誰知道要受多少盤問?多少質疑?搞不好再把她神魂拉出來從裡到外翻一翻,什麼東西都攤開,毫無秘密,毫無尊嚴。
何必呢?她本就不想再回天界,以她現在的能力,也根本當不了帝君。
說來也奇怪,為什麼水德玄帝偏偏在這個時候發詔令?
肅霜不自禁便想起祝玄那淡漠的眼神,想起他說“不要問,回天界慢慢說”,搞不好就是他的授意。
心裡有個聲音弱弱地辯解:是他追上來救你,他還幫忙剔除神魂碎片。
是啊!為什麼呢?祝玄自己做這種自相矛盾的事,為什麼腦殼疼想不通的得是她?是要她幫他想個合乎情理道理的理由嗎?
真不愧是瘋犬!從犬妖到少司寇,他簡直有十幾張臉,隨時隨地隨意切換,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本心?
肅霜覺著自己脆弱的小心臟隱隱有往下墜的勢頭,立即冷酷喝止:爬回去!
定了定神,遠處長風山荒蕪蕭索的景象映入眼簾,肅霜加快腳步,繞過各個山神洞府,無聲無息落在自己那座親手搭建的小院落前,然後,她驚呆了。
這是……她的院落?
肅霜愣愣看著眼前被擴大何止一倍的庭院,有白石堆成的漂亮圍牆,有紅石雕琢的玲瓏月窗,原本用鵝卵石胡亂鋪的小路,如今全部換成了平整的青石板,道旁三步一個水晶燈籠。
往裡看,木屋換成了齊整的石屋,連樹上的小木屋也重新修葺過,貼心地掛著各種花。再往下看,豢養盒蓋們的木屋被換成了琉璃屋,寬敞又乾淨,裡麵影影綽綽,不知是誰在喂食。
肅霜輕輕走過去,便聽河神嘟嘟囔囔地在裡麵說話:“……不知肅霜神女還會不會回來,素竹那小子也不和咱們商量一下,她要是有什麼事……哎喲,瞧我這嘴,不會有事,這裡還有她的兔子……哦不對,她的盒蓋們還在這兒呢。”
不遠處,長風山神一陣風似的飄過來,一麵飛一麵大聲道:“刑獄司不行啊!一點消息也沒有!河神!你洞府裡有沒有寶貝?我拿去賄賂……”
他忽然望見肅霜,嘴裡的話一下斷開,先是愣了片刻,緊跟著連滾帶爬地撲過來。
“肅霜神女!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長風山神激動得胡子都飄起來,“那時候嗽月妖君守在長風山外頭,大家都嚇得沒轍……你、你彆怪素竹那小子,他後悔到一病不起……是我們太沒用……”
肅霜默默聽著他語無倫次的話,看著煥然一新的小院落,半晌,她忽然笑了。
“新院落真好看。”她笑得眉眼舒展,前所未有的開心,“你們做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