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織田作和太宰治是在洋食店吃咖喱的時候收到襲擊消息的。
當時,咖喱剛擺上餐桌,散發著騰騰熱氣。
老板正笑著與織田作說話,他拿起勺子攪動咖喱,陣陣香味沁人心脾。
太宰治舉起手機,背對織田作,左右端詳自己的臉,找了個好看的角度,突然哢嚓一聲,把織田作舉著勺子吃進嘴裡的模樣拍了下來。
“這個發給雪奈好了,然後把消息截圖發給中也~啊啊啊,我真是迫不及待看見那隻蛞蝓跳腳的樣子了~”
“對了,織田作醬。”
老板似是想起了什麼,從吧台下拿出一張黑色的信封,遞給織田作。
“有人讓我把這個拿給你。”
織田作動作一頓,接過信封打開。
裡麵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棟外牆為藍色的三層建築,照片上用紅筆打了個叉。
他臉色驀地一變,拿著照片的手微微顫抖。
這是孩子們避難的房子。
太宰治見狀,斂去唇邊的笑意,冰冷的眼神緊盯照片。
此時,一隻烏鴉搖搖晃晃飛了進來,停在吧台上。
與普通烏鴉不同的是,它的皮毛焦黑,腦袋上還纏有白色繃帶,收起的翅膀顫了顫。
“嘎——阪口安吾被襲擊,重傷昏迷!mimic把紀德救走了!”
沒有時間思考,織田作瞬間起身往外麵跑去,太宰治撥了個電話緊隨其後。
當兩人到達藍色建築時,已經有人和mimic士兵打起來了。
是安吾的黑色部隊。
幸助、真嗣、咲樂等五個孩子被黑色部隊護在身後,緊張得依偎在一起。
織田作當即鬆了一口氣,掏出木倉上前支援黑色部隊。
然而,他才發出攻擊,mimic士兵便開始撤退。
織田作沒有窮追不舍,而是走到孩子們身邊挨個安撫他們。
太宰治放下手機,臉色陰沉地靠在牆上,拇指抵住下巴,垂眸思考起來。
“安吾被襲擊,紀德被救走,然後除了我們兩個,隻有安吾和雪奈知道這個地方。”
他看向織田作,臉上浮現慎重的神色,“我隱藏的東西,其他人不可能找到,如果找到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淩駕於我的勢力之上的絕對權利,是那個人泄露的消息,就連安吾被襲擊估計也是他派人偽造成mimic乾的。”
織田作握緊手中的木倉,眉頭緊皺。
“你說的那個人,難道是……”
太宰治眼裡閃過寒光,嘴邊露出一抹冷笑。
“森先生。”
他輕笑兩聲,微微睜大眼眸,帶著興奮說道:“剛才還在跟黑色部隊戰鬥的mimic看到我們來了就走,不是計劃被破壞而撤退,那張照片的目的就是把我們引過來而已,孩子們隻是誘餌。”
“森先生這麼做的原因是……”
太宰治話語逐漸變輕,突然他嘴唇輕顫,低頭沉默下來。
“太宰?”
織田作不解地看向太宰治。
他安靜地站在陽光下,周遭的空氣卻如同冰窖般寒冷。
“森先生想利用雪奈來除掉紀德,好拿到異能開業許可證。”
“這是他的最優解,用最小的犧牲達成目的,而且還可以……”
織田作心裡猛地一顫,二話不說拉住太宰治往前跑。
“要快點,織田作。”
太宰治掏出車鑰匙,打開車門鑽進駕駛位,“雪奈確實實力很強,但是她似乎有某種缺陷,那條遮住眼睛的紅紗,想必是因為她不能看見紅色的東西,很大可能是血液。”
織田作坐在副駕駛的瞬間,太宰治踩下油門,車子疾馳而去。
“不能見血,不會殺人,對上如同亡靈一般的紀德,就算有再強的實力,確實夠嗆。”
他不停地摩挲手掌,心裡一直惴惴不安,眼皮跳個不停。
“但是,雪奈不是這邊的人,異能特務科不會容許mafia通過外人解決的情況發生吧?”
太宰治眼瞼微垂,嘴唇繃成一條直線。
“因為雪奈既是真正的誘餌,也是能解決紀德的人選之一。”
織田作深深皺起眉,繼續聽他說下去。
“用孩子們被mimic抓住的假象誘導我們過去,分散注意力,同時派遣秘密部隊偽裝成mimic前往神社,引走愈史郎,讓雪奈陷入孤身一人的境地。”
“然後,森先生在這裡設置了兩個計劃。第一,若雪奈不敵紀德,則成功被綁架,然後織田作你聽雪奈出了事,肯定第一時間去救她,利用你除掉紀德,就算你不殺人,但你的身邊有我在。”
太宰治目光一沉,方向盤轉了一圈,車子急轉彎駛過轉角。
“第二,偽裝成灰鬥篷的mafia假裝不敵愈史郎昏迷在地,等愈史郎離開後隱藏在後山。若雪奈成功解決了紀德,mafia可以暗中偷走屍體,偽造成mafia殺掉的就可以了;若雪奈和紀德兩敗俱傷,mafia便湧入神社射殺紀德,於是這場戲就變成了mimic綁架雪奈和愈史郎未遂,被mafia解決並救出了人質。”
“畢竟神社裡隻有他們兩人,也沒有監視器證明當時發生了什麼,隻要在安吾出現之前,森先生把屍體和報告交給異能特務科,拿到異能開業許可證就可以了。”
織田作嘴唇微張,心下駭然。
“這麼說來,無論事情如何發展,他最終都能拿到許可證……”
太宰治重重踩下油門,車的速度快到近乎要把織田作甩出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依舊能冷靜分析。
“不過,紀德打不過雪奈的,織田作你看見昨天那道斬擊了吧?隻要她想,紀德的腦袋一瞬就可以落地,但是雪奈沒有那麼做,就連在她麵前倒地的士兵也隻是受了傷,並沒有死亡。”
“不殺人是雪奈最致命的缺點,越是光明磊落的人,敵人就越有耍陰暗手段的機會,就像森先生計劃的那樣,被迫成為一枚棋子。”
織田作看向他,第一次在太宰治臉上瞧見陰鶩的神情,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拉入地獄一般。
“但是沒事的,織田作,雪奈不是普通人類,所以沒事的。”
太宰治急促地說道,把車子猛地一拐彎。
……普通人類?
織田作遲疑一瞬,在即將暈車的眩暈中正要開口,車子卻突然停了下來。
“到了。”
太宰治和織田作剛從車上下來,就聽見接連的爆炸聲響起。
硝煙的味道從空氣中傳來,紅色的鳥居之上火光肆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女聲響徹天際,落入太宰治和織田作耳中,瞬間兩人睜大眼眸,幾乎是下意識跑上台階。
*
紅色的楓葉從山上吹來,在大火中湮滅。
火舌攀上庭院裡的紫藤花樹,淡紫色的花枝被吞沒,化身星火墜入地麵。
織田作緩慢地眨了下乾澀的雙眼,曾經在樹下看書和打鬨的回憶似乎也隨著火焰燃燒起來。
屍體被燒焦的難聞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殘肢和鮮血在火光中映得格外通紅。
他機械地看向居所,昔日就連空氣也彌漫著甜味的溫馨客廳正被火焰一寸寸吞噬。
整個居所被火焰覆蓋,轟隆一聲,屋頂倒塌,房梁重重砸到地上。
他環顧一圈,沒有看見熟悉的人影。
“雪奈!愈史郎!”
織田作大喊著,往火勢中心跑去。
有一個人影迅速越過他,奔向近乎被燒成殘骸的居所。
在扭曲的熱氣中,織田作看見太宰慌張的背影,也聽見破碎般的喊聲。
“雪奈——”
“愈史郎——”
織田作心下一顫,連忙追過去。
沒想到,最為冷靜聰明的太宰治此刻卻是最慌亂的。
“太宰!”
織田作拉住太宰治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將他扯到一旁。
黑色長外套滑落,被燃燒的火柱砸到地上。
嘩啦一聲衣服燃燒起來,在太宰治鳶色的眼眸裡留下熾熱的痕跡。
“你不是說雪奈沒事的嗎?!”
“是啊,我是說沒事的,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發出那樣絕望的悲鳴。”
太宰治垂下眼瞼,緊緊握住雙拳,鳶色的雙眸裡閃過動搖的神色。
織田作沉默下來,他看向自己的腳邊,目光所及之處正躺著一塊紅色的布料。
不難看出,這是巫女服的一部分,他隻能強迫自己不去想任何悲劇的結論。
記憶中,那個人總是臉上帶著笑意,朝他們伸出手。
她在陽光下笑得燦爛極了,就像神明一樣踏入黑暗的世界,把他們拉出來,給予一片光明之地。
可這樣的人,卻發出求死之人呐喊般的慘叫。
說起來,每次都是雪奈和愈史郎在聆聽我們的故事,而我們卻很少主動去深入了解他們的世界。
雪奈為什麼會隱藏實力住在神社裡?
他們兩個以前過著怎樣的生活?又遇到過怎樣的人?
不知道。
無論是我,太宰還是安吾,誰都不知道。
直到臉上傳來濕潤的觸感,織田作後知後覺抬起手,擦去臉上劃過的眼淚。
等他回過神時,太宰治掀開一片燃燒著的木板,看著被燒成焦黑的屍體皺起眉頭。
遠處吹來一陣風,將火勢燒得更旺,也吹起張張畫紙。
畫紙四處飄零,有的落入火焰中,有的飄向遠方,有的落到織田作手裡。
畫中人長發烏黑,唇色嫣紅,開心的表情,困擾的神色,女性的一顰一笑都被刻畫在白紙上,栩栩如生。
畫紙上,空白處寫著畫中人的名字——珠世。
織田作曾經看見過這個名字,是網絡上有名的畫家的作品。
突然,他皺起眉頭,拇指撚了下紙張,發現畫紙的厚度不對。
織田作憑感覺,摸到輕微凹凸的地方,扯下了透明的什麼東西。
撕下的瞬間,他的眼裡出現了一張眼睛紋樣的咒術紙。
畫紙變了模樣,畫中人溫柔的笑臉變換成凝重的表情,鬢發散開,尖牙抵住下唇,纖長的五指張開,淡粉的指甲長而尖銳。
織田作愣了一會,很快回過神,收好咒術紙。
前方,太宰治抬手捂住口鼻,冒著火焰踢開碎成一堆的木塊。
一本藍色封皮的書在火中熊熊燃燒,幾乎是瞬間,他抓住那本書熄滅火焰。
書已經被燃燒了大部分,手裡未成灰燼地隻有幾個半個手掌大小的紙片。
太宰治細細摩挲上麵的文字,然後小心地收進口袋裡。
他麵無表情地環顧四周,突然緊繃的雙唇鬆開,吐出一聲輕笑。
“織田作,這裡隻有mimic的屍體,沒有雪奈和愈史郎。”
“真的沒有。”
“他們還活著,隻是消失了。”
說完的一刹那,太宰治渾身無力地攤到在地。
糟糕,太宰吸入太多黑煙了。
織田作把太宰治背到背上,帶著畫紙衝出這片火海。
他不知道雪奈和愈史郎現在如何了,隻知道太宰治說的話絕對不會出錯。
隻要還活著,一切好說。
隻要人還在,心中的那片土地就永遠不會乾涸。
——那個名為“牽絆”和“家人”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