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吳元樊隨吳家人去平樂鄉為吳彥祚結廬守孝之後,沈霽便再也沒在汴梁見過他,且隨著她與李雲杳的關係日漸親近,她很少會想起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猝不及防見到他出現在自家門前,她甚至還愣了愣,隨後像是遇到了天敵的刺蝟,渾身炸毛。
“吳老三。”她跑到吳元樊麵前,打量了他一下。
吳元樊出身武學之家,他也曾在軍中掛職,身材無疑是魁梧的。不過比起初見時的意氣風發、喪父後的落魄但仍有一絲勳貴子弟的傲氣,如今洗去了一身的傲骨,麵容憔悴、神情哀楚,像個無依無靠的可憐之人。
“你這是脫孝了?”沈霽自問不是蠻橫無理的人,所以在確定他來這兒的目的之前,自然不會朝他發難。
吳元樊看見她,目露凶光,但很快又掩了下來,道:“嗯。”
沈霽一直盯著他,自然沒錯過他那一刹那的恨意,知道他來者不善,便不再與他虛與委蛇,開門見山地問:“你來做什麼?”
吳元樊抿唇,似是十分癡情委屈:“我來等一個答案。”
沈霽心底罵他神經病,道:“這裡能有什麼你需要的答案?”
吳元樊不理她,定定地站在旁邊,偶爾向門內眺望,期盼能看見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的態度惹惱了沈霽,她擼起袖子就想跟吳元樊乾仗,然而想到自己跟李雲杳合作時答應過李雲杳,不會乾涉其與吳元樊之間的事,登時像霜打的白菜似的,蔫了。
當初哪能想到自己會與李雲杳和解?如今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沈霽萬般不情願,然而她向來遵守諾言,隻能忍氣吞聲。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會讓吳元樊那麼好過,當即讓人把門閂起來,命令道:“除了爹娘和李雲杳,誰都不許開這道門!”
門房知道她是惱極了,不然也不會用咬牙切齒的口吻下達這個命令……他早就猜測外頭的郎君與雲娘子的關係了,如今自家小郎君又是這副態度,更是讓人遐想連篇。
他是沈家下人,自然會站在自家小郎君這邊,忙應道:“是,小的一定照辦!”
把吳元樊攔在門外後,沈霽氣得抬腳就要去問李雲杳這是怎麼一回事,然而走到一半,她又拐了個彎來到了閻舒這兒。
“霽兒?怎麼了這是?”閻舒看著她,眼神頗為耐人尋味。
她當然知道吳元樊在沈家門前求見李雲杳的事情,雖說李雲杳對外是沈家的兒媳婦,可她知道自家的事,自然也不會乾涉李雲杳的人際關係,所以她沒有出麵,更沒有攔下去給李雲杳傳話的人。
正好,她也想知道李雲杳會如何處理這事。但她沒想到在李雲杳反應之前,沈霽會回來得這麼巧。
或許這就是天意。
沈霽徑直在閻舒腳邊坐下,婢女要去為她拿蒲團,閻舒卻揮手將婢女遣走。
沒有外人在,沈霽直接趴在閻舒的膝蓋上:“娘,我討厭吳老三。”
閻舒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溫和:“你不是一直都很討厭他嗎?可此前卻沒有因他而如此煩悶。”
“以前討厭他,如今更討厭他。”
“他兩年沒招惹你了,你為什麼更討厭他?”閻舒明知故問。
沈霽不吭聲,她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跟隱娘有關?”閻舒嘴角含笑,早已洞察一切。
沈霽這才甕聲甕氣地說:“李雲杳都嫁給我了,是有夫之婦了,吳老三為什麼還敢來找她?當我好欺負不成?”
閻舒聽著這明顯是泡進了醋缸裡的話,心裡樂不可支:這孩子不愧是酈娘生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樣。
“你也知道你與隱娘成了親,那你何不以夫婿的身份將野漢子趕跑?反而要忍氣吞聲,跑來我這兒訴苦?當初你隻是見不慣他退婚隱娘後,又回頭與隱娘糾纏,便義正言辭地大罵他。你這份氣勢去哪兒了?”
“我……”沈霽知道若是把她允許李雲杳給她戴綠帽子的事情相告,她娘一定會說她是自討苦吃,然後笑話她的!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當初答應了李雲杳,她想跟人野合、生孩子,我都不管……”
閻舒愣了下,然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娘!”沈霽抱著閻舒的腿,瞪了眼。
閻舒差點笑岔氣,好會兒才緩過來,憋笑道:“既然犯了蠢,為何不一蠢到底,反而要清醒地介懷呢?”
沈霽嘀咕:“您也說這是蠢了,我明知犯蠢,怎會不及時悔悟?”
“那你為何要悔悟?你是麵子上過不去,還是……”
沈霽又啞了。
閻舒輕歎了口氣,沈霽這孩子聰明,有些事無需彆人點破她也知曉。隻是在這情之一事上……經呂念川那一遭後,她隻怕自我封閉了許多,生怕自己再表錯了情。
閻舒語氣雖輕,卻擲地有聲:“你喜歡隱娘。”
沈霽猛地站了起來,低頭想掩飾,然而知道自己的心思暴露在閻舒敏銳的雙眼之下後,又放棄了掙紮,頹然地重新坐下。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閻舒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必害怕直麵自己的內心。”
“她又不喜歡我。”沈霽悶悶不樂地道。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她的心裡一是書,二是吳老三,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