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為什麼你中意的跟班偏偏是個‘啞巴’,總不會也為了彌補當年的陰影吧?’
——‘也該早點將‘她’先處理掉,好讓你在籠子裡親眼見證,也好幫你記起來,為什麼‘小孩子’隻配好好聽大人講話……’
在SAD工廠中,維爾戈和電話裡的Joker似乎為了誅心而一遍遍提及“當年”這樣、“當年”那樣。
——活在舊日餘夢裡的老家夥們,以為不斷拿當年的事來作談資就能擊潰他的意誌,不過癡心妄想。
頂上戰爭後就連曾經的海上霸主都已經分崩離析,世間格局不動聲色地醞釀改變。如今居然還有人忝著臉重提13年前的往事,簡直可笑!
用2年時間冷眼旁觀的羅已經看清:無論是重組兵力後的海軍、背後操控的世界政府,以至表麵上默默無聲的四皇、海上其他打著不為人知盤算的勢力,一切看似秩序平衡下處處皆是等待迸發的暗流。
如今他所要做的就是攪渾這池表麵“太平”,將過去“嘀嘀嗒嗒”彼此製衡的齒輪斬斷,讓世間重新立個規矩。
所以說“當年”?——不過是快要被時代洪流衝走的人,有什麼臉說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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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久前才告訴Joker這些豪心壯語,等懷中摟抱暖烘烘的身軀、臉畔貼著厚實的白發時,一絲不該有的動搖還是浮現了。
就連維爾戈可笑的話好像也遲遲鑽進他本該清醒的腦子……不對!大和不是唐吉訶德-羅西南迪的“替代品”!
即便是他親口命令大和裝聾作啞,這隻是一項有著諸多實際功用的戰術,事實上的確使大和得以被敵人長期輕視,不但敵人無法找他的身邊人刺探情報,反而大和還能替他潛入不同情景下取得情報。
但是,身為醫生的羅當然應該明白,如果一個人長時間不說話,會對身體和大腦造成什麼影響。
正因為大和不是柯拉先生,不具備柯拉先生曾擁有的“靜寂果實”能力,保持靜默需要完全依賴主觀意誌。可以想見,他的船員為了克服此前多年張口說話的習慣,需要多大定力。
羅也似乎一直刻意忽視了不說話本身對人的傷害……
“彆怕,這隻是暫時的現象。任何器官長時間不使用都會出現退化,造成功能下降。”
無論身為醫生還是同伴,他自然是這樣安慰臂彎中喪失語言能力的人。
當然他也不會繼續苛責船員,關於同盟將凱撒“揍飛”而不是抓住這一情況,他已確認責任極可能全在“草帽”路飛身上。
“隻要重新恢複說話,大腦很快就又會習慣的。有我在,我會幫你練習,隻要多練習就好了……沒事的,會恢複得很快……你是會說話的,而且不是第一次學說話,很快就過去了。”
作為醫生,他很快就能想到為幫對方恢複語言功能該做些什麼,這不難。隻要製定好複健計劃,剩下的就隻需交給時間。
作為船長,他也絕不會丟下自己的船員不管——不要說變成真正的啞巴,就算變成真正的傻子——從此以後隻要他多活一天,便會繼續扶持同伴一天。
但作為戀人……帽簷陰影下的眼睛有些愣神。憑一向令他自信的頭腦,竟想不出該怎麼彌補對方所作的犧牲。
而這犧牲,很大程度上還是基於他的要求。這是多可怕的一條認知,令他自己都不由得惡心……
在同盟海賊團的“黑足”聒噪的抗議聲中,羅默默陷入難以言喻的震撼,不由得又摟著戀人多停留了幾秒。
就像怕鬆開手可能便沒機會再這麼抱著對方那樣。
“羅,”好似小孩子首次開口講話卻隻先學會了一個名字,耳邊的戀人、船員、同伴反複用比上一次更清晰的發音輕聲叫到,“羅。”
身著柔軟毛衣而越發溫暖的人在用力回抱羅的同時,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而他也就像聽到了“小雞”破殼後的第一聲啼鳴,心尖一顫,才萌發的想法轉眼被他親手揮散——不,不行!就算想破頭,他也不放手……
“羅。”懷裡的人還是這般重複,但這次卻是主動從他肩頭離開,轉而又拍拍他攔在腰後的手。
“好……了。”大約意思是叫他可以鬆開。
“不。”他下意識地拒絕。
“羅……”白發人麵露憂愁。
其實對大和來說,就算永遠不能說話也沒關係——不過他也相信羅既然敢打“包票”就一定沒問題——雖說最開始以為自己說不了話的時候也驚恐了一陣,甚至還給同盟海賊們表演了一把“顏藝”,但是當冷靜下來後,他意識到自己並不怕。
反倒有些擔心羅在說“彆怕”時,實際上可能是在恐慌。
無論是對方抱住自己前短暫流露的神色,還是竟會當眾目睽睽忽然擁抱自己這件事本身,在他看來都有些反常。
大和知道:羅很好麵子的,討厭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任何柔軟的一麵。
在羅的影響下,他如今也漸漸學會了注意場合。
為了維護船長的形象,再也不像過去那樣“頂嘴”是基本的。即便有著戀人的身份,除非極少數情況,也不會在人數眾多時表現得太親密——就像現在。
雖然他並不討厭船長主動靠過來,奈何現在不是時候。“羅,帶……大家……逃。”他費勁地組織了語言,與此同時也發覺一旦開始說話,確實還是能很快找回發音的方法。“還有,C……C……”——還有要儘快抓獲凱撒。
“……該死。”總算聽到船長在他耳邊咬牙切齒,他也就基本放心了。
果然,接下來很快又聽見恢複氣勢的命令口吻:
“白獵當家的,快讓所有人現在乘上運輸車。必須通過島上的運輸路線逃到港口才算脫險——
“草帽當家的,你們的人也是,立即給我上車出發,必須儘快找到你揍飛的凱撒才行;如果人逃了,後麵的計劃就算泡湯,所有賬我都會算在你頭上。”
話音剛落,兩旁的海軍中將與海賊船長還沒什麼異常反應,先蹦出來的是被同伴拉住許久恨不得給同盟一套組合絕技的金發廚子:
“混賬七武海,說話客氣點!還有,吆五喝六的時候就彆賴在可愛的白發‘小姐’身上了——這算非禮!非禮!!”
反正有草帽團的綠發劍士在旁拽著,紅心團船長直接靠意念屏蔽了噪聲來源,繼續分毫不差地指揮海軍、海賊、以及獲救的小孩子們都登上足以承載所有人的SAD運輸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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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還是稍體現出了顧忌,在接下來“黑足”山治所形容的“吆五喝六”中,終究放開了臂彎中的船員。
隻不過是在此過程中一直抓著旁人的手腕不撒手罷了。
直到全員到齊,運輸車滑入軌道,於坡道上飛馳。
陰風在甬道穿行,不斷坍塌的研究所在身後遠去,伴著不知何時會從哪裡落下的碎石,也伴著本該對立的海兵與海賊們行動莫名默契地保障路途順利。
原本大和隻是將手掌扶在運輸車表麵,維持高速行進下的平衡。不久也發覺有張溫暖的手掌不輕不重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和他扶在同一位置上——不用猜,他也知道那是誰。
憑借著研究所方向傳來的一點微光,男海賊抬眼看去:
這條路很長,長到他幾乎可以回想起從數月前剛登島開始到如今發生的許多點滴。而在此過程中,始終對他而言最重要的船長就在身邊,此刻也像許多時刻一樣,目光就堅定地朝向前方,仿佛親自守望終將出現的天光。
這才是他所熟知的羅。他感到能稍稍放心一些了。
——好在,他也隻是暫時失去說話的能力。至少還能聽到、聞到、見到,像一直以來那樣,繼續見證帥氣、溫柔又厲害的船長在前進中的模樣。
船員明白船長有多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即便事實上也有著許多柔軟可愛的模樣——關於這一點,大和多少還是有點“發言權”的,隻不過會悄悄珍藏就是。
當然,他也真心希望船長可以一直像頭高傲美麗的野獸那樣,永遠從容且無畏,在海上這片強者叢林裡昂首前行。
雖然他喜歡羅對自己的關心,但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問題造成對方的恐慌。
恐慌會造成不信任,他知道。科斯莫島的伊德海拉就使他清楚,當人缺乏足夠的安全感,便會有謊言誕生。而恐慌下的謊言則又可能引發更多不可預計的後果。
無論出於對現實得失的考慮,還是自己的一點私心,他都希望船長可以一直信賴他,不會為他而驚恐不安,更不會因此瞻前顧後。
為此,大和會繼續為羅保駕護航,試圖給對方充足的安全感。應該……
——也還可以看著船長走很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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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內,禁區僅存的爆炸自毀裝置旁,鬈發女人雖有一對寬闊的羽翼,卻再也飛不出不斷崩塌毀滅的屋簷。
就像她說過的——為那個人獻上一切是注定的。
莫奈要帶著島上所有的海軍、海賊……哪怕是無辜的孩子們一同赴死。在不再有時間流動的彼方,她會守望心目中最優秀的男人成為海賊王。
為此,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可以被犧牲。
耳聽電話蟲通過念波傳遞的聲音,兒時正是聲音的主人給了她活下來的新生,剛好也將是今生伴她走向終結的人——這是她的心之所歸。
莫奈的思緒又幽幽地回到今日早先,記憶裡也有在她看來與她如此相似的人:
當親手將不肯說話的白發青年從辦公室丟出去,那時她以為特拉法爾加-羅是試圖和Joker對立的又一位輸家,而作為輸家的同伴自然也隻能“陪葬”。她竟在短暫的工夫裡還為對手感到哀傷。想不到,沒過多久情勢逆轉,她就徹底敗在他手裡。
目送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時,其實她很羨慕,不僅是欽慕他的實力之強,也羨慕他獲勝後就可以去見重要的人。
拋開敵對立場,她真地蠻中意那個溫柔又有點呆呆的男孩子——是男人吧,的確不是女人;從對方不再隱藏實力後的情況來看,無論力量還是注視對手的眼神,都更像英武的男人。
隻不過是不同類型的“中意”罷了。
在這個世界短暫的相處時,確有很多對不住的地方呢。那就讓他們到另一個世界再試著重新建立關係,好不好呢?
她會好好向大和道歉的。
到那個不需要再為大人們的糖果而努力的地方,好好相處吧。
“少主……”想到彼岸或許並不寂寞,而她將為世間所愛的人們帶走憂患,莫奈便又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像口含糖果的孩子那樣,對遠在德雷斯羅薩的“大人”致意,“再見。”
羽翼末端在按下自毀鍵的前一刻變成真正無害的羽毛,輕飄飄地從操作台滑落。裝置毫無改變,世間也未曾因她改變。
金瞳有些困惑,轉眼間也有不甘與失落——很遺憾命運選擇了彆人,而從未選擇她。那好吧——
她先去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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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方向突然傳出劇烈的爆炸聲,連甬道裡都接連落下碎石。大和略微一驚,握在手背上的手掌便又用力一分。
“應該是從D棟傳出來的。我走之前毀掉了Joker重要的商品原料SAD的生產裝置,估計是機器爆炸了。”羅在耳邊告訴他自己的推測。
“……原來如此。”
——什麼嘛,他自己剛剛居然露怯了。偏偏還是在考慮如何給船長安全感的時候。遜斃了。
“話說,剛才一直沒來得及問,”熨帖好聽的聲音繼而貼著耳畔道,有幾分刻意壓低的調笑,“你為什麼還是這副打扮?難不成也算某種‘情趣’麼……”
昏暗中,有人故意拽了拽他身上的帶子,不輕不重的力道帶著難以言喻的暗示意味。
白發青年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從被打斷做飯的進度直到現在,還穿著廚房的圍裙。
“啊,飯……”他轉過頭來之時也在努力調動口腔中細微的肌肉,找準發音點,“……飯團。”
“飯團?”旁人低沉的聲音有明顯的疑惑,頓了頓,才幡然領會,“哦,你真地去做了。”羅想起來確有自己今早起床後說想吃飯團這回事。
“嗯。”大和點點頭,他想說自己可是很認真地按照菜譜拌好了米飯,還準備了不同的餡料——不過這麼多的內容,對於還未完全恢複語言功能的他來說有點難度。隻好一言以蔽之:“可……惜……”
“確實可惜了。”羅側首打量暗處還隻能辨彆輪廓的剪影,忽地柔和地笑了笑(或許大和更該可惜的是此刻看不到才對),“隻能辛苦你之後從頭再做了。”
“可以……哦。”他就像牙牙學語的孩子那樣遲緩,答應地卻毫無遲疑。
未察覺身旁男人的眸光又溫柔了幾分,大和在等待看到出口前脫下圍裙,卻因為低頭時發覺鬢旁好像被親到,他呆了一下,有什麼東西從圍裙口袋裡掉出來了,沒能及時接到。
——不是吧?“大貓咪”突然在這麼多人中間“撒嬌”,害他心臟差點停掉。
愣了幾秒才摸黑找到掉在腳下的便攜小本,起身再看時身邊的男青年好像已經將頭調開,隻用毛絨絨的帽子衝著他的臉。
嗚……他也好想親。船長太淘氣了!
可眼下不是好時機。漆黑的甬道前方還有不為人知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