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悠遠綿長的號角聲在蒼茫的涼州大地響起,號卒呼氣從牛角傳出低沉有力,伴著踏下的馬蹄聲交相作和!
陳聞之仰頭望去,隻見一麵黑色繡著黑龍的大纛正從北方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在千軍萬馬的崩騰聲中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老夥計你果然還是這個性子。”
陳聞之長歎一聲,
這打法風格還是一如既往的凶殘。
不過往日是袍澤,並肩作戰,
如今自己倒是成了你嘴邊的肥肉。
“這樣也好,試試你這北地屠夫的牙口。”
陳聞之泰然處之,
不動如山的氣質給了軍中的將領莫大的安慰,莫名的讓人心安,行軍打仗主將本就能引領軍心士氣。
洶湧的浪潮呼嘯而至,
仿佛要衝開天地間的一切。
“擊鼓!”
陳聞之從容下令道,
“咚!咚!咚!咚!”
牛皮做成的大鼓傳來厚重的聲響,
衝淡了些許鐵騎踏地的陰霾。
魏明輔在陳聞之身側隻是呐呐的看著,平靜的麵容下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便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銳涼州鐵騎。
往日從京城的老輩人口中偶爾提及,
卻不能感同身受,
如今親眼所見才曉得什麼叫銳士!
什麼叫天下第一等的精銳!
本應該是大慶最銳利的矛,如今卻撞上了大慶最厚重的盾,真是造化弄人。
魏明輔轉身望去時,陳公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由得心生敬佩,心頭莫名的又生起了一份希望,或許局麵遠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這長矛未必能撞破這厚重的盾。
“傳令,兩翼張開,盾兵上前!”
……
從天上往下看去,
左右兩路邊軍散開,隊形略微有些散亂可厚重的陣型鋪開也不至於讓鐵騎一觸即潰,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陳聞之不想讓全軍收縮在一起。
如果全軍龜縮,涼州的輕騎便可以從容迂回,利用箭雨不斷地消耗己方的有生力量,同樣在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中一旦出現了一道口子,那涼州鐵騎便會如同餓狼一般狠狠地撕開那道口子,扯出血淋淋的肉,狼吞虎咽入腹中。
各路邊軍還好,可大陣中的各地郡兵和禁軍卻很容易軍心渙散,若是形成珠卷玉簾之勢到時候兵敗如山倒,亂軍被鐵騎驅趕著撞向中軍。
那便是兵仙在世也在無回天之力,
所以兩翼必須拉開,
讓呼嘯而來的涼州鐵騎不能輕易的迂回穿插。
同樣這仗過後,那些生瓜蛋子見過了血,才會褪去身上繁雜的氣息,成為一名真正的老兵,不然帶著五十萬隻羊無論如何也打不過十五萬頭狼。
陳聞之不在乎這一仗會死多少人,
畢竟戰場上本就是大浪淘沙,
活下來的人雖然少了些,
可戰鬥力未必會比之前弱。
……
在盾兵的前方原本押送糧草的板車早已經堆積在陣前,形成一道堅實的壁壘。
可當鐵騎出現在大慶軍中的那一刻,透過木板的縫隙往前看去,盾兵的手心還是有細密的汗珠浸出,嘴唇有些發白,回過神來時才發現整個背心已經被冷汗浸透。
可終歸而言是提前列陣,
後方烏壓壓的人頭和主將從容的指揮並沒有讓軍心渙散。
“陳公,還真是料事如神。”
魏明輔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開口道。
“為時尚早。”
陳聞之引手一壓,令旗揮舞,
盾兵後方,長矛如林,
無數手持長矛的兵卒緊緊的握住手中的兵器,矛尖伸出在盾牌的縫隙中,裡裡外外有數層,如同雨後春筍一般。
數萬弓兵引弦,輕顫的地麵讓弓兵的手沒有那麼穩,額頭有冷汗滴落在布衣上,眼睛已經眯成了一道縫。
理智告訴他們這麼遠的距離,無論是拋射還是攢射都無法有效的殺傷敵軍,可那鐵騎衝鋒的氣勢還是讓人如坐針氈。
所有人都頂著莫大的壓力在等,
在等主將下令!
……
“慶之,你怎麼看?”
徐武望著那遠處緊密的軍陣眉頭緊蹙,多年不見這老匹夫的龜殼還是那麼硬,而且隱隱之間還有了不少的提升,鐵騎想要撞碎這龜殼還真沒那麼容易。
“陛下曾在南地與這人有過諸多交集,如今局勢想來也不意外。”
白慶豐直言道。
“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
“當年十五萬大齊軍隊攻城,月餘不下,像一顆釘子釘死在那駐南城,要知道那時候陳聞之手中不過半鎮二萬五千餘人馬,何況其中大多老弱病殘尚且如此。”
“雖說我涼州鐵騎兵鋒之盛遠非大齊所及,又無堅城之利,可那陳聞之如今擁兵五十萬糧草兵器充足,此消彼長之下,想要一口吞下不大可能。”
“慶之有一點錯了!”
徐武呐呐有些出神。
“那老匹夫守城,何止月餘。”
“當年大齊進退兩難之際,隻得留下了一鎮精兵駐紮在城外扼守咽喉,整整八月有餘。”
“當年我大勝歸來,率軍入城才曉得擂木滾石,金汁滾油早在大軍攻城時耗儘,城中糧草更是早就不無以為繼。”
“那場麵便是現在想想還是有些心悸,城中便是草根樹皮也難得一見,百姓軍士十不存一皆是骨肉嶙峋滿眼死氣,可即便是這樣那城始終沒破。”
“若是有堅城,糧草,軍士,他能固守一地十年不下!”
徐武長歎一聲,不過銳氣並沒減弱半分。
“可惜,這王八還是出了鐵殼。”
白慶豐適時開口道,兩人相視一笑。
“出了鐵殼的王八,能打,可……”
“一仗而勝,何其難也。”
白慶豐策馬落後徐武半步,眼睛微微眯著。
“一仗不行,那便兩仗!”
徐武嘴角升起了一絲輕笑。
“何況這一仗,非勝,必敗。”
“就看這老王博了!”
話音落下,
旋即再次揚起右手向著前方輕輕一壓。
“大纛傳令,全軍出擊!”
……
“陛下有令,全軍出擊!”
“陛下有令,全軍出擊!”
“陛下有令,全軍出擊!”
原本就洶湧如同潮水一般的涼州鐵騎得令過後更是加快馬勢如同疾風驟雨一般往步兵陣型中衝殺而去,左右兩翼兵卒同樣在曲行衛,於信胤兩路總兵的帶領下開始奔襲。
……
悠遠綿長的號角聲,
陡然轉而變得高亢激昂起來,
十餘萬涼州鐵騎,
帶著一往無前的勢鋪天蓋地的壓來,
陳聞之身後的軍中將領大驚失色。
大纛傳令,那便是全軍總攻了,
看這勁頭,
竟然連試探性的進攻都免了?
“陳將軍,這徐武莫不是狗急跳牆不成?”
軍中有一老將開口道,涼州鐵騎自大營長途奔襲而來,人困馬乏,如今剛剛遇上便是全軍總攻何其荒謬。
“再等等!”
陳聞之壓下議論聲,
凝神望去心中也是暗自生疑。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黑紅色的浪潮近了,還是沒有絲毫停頓的意思。
“徐武那小兒,安能如此囂張!”
老將氣的吹鼻子瞪眼。
“真當我大慶兵卒如土雞瓦狗不成?”
“這北地屠夫,實非人子!”
……
衝鋒在最前方的諸元奎揮舞著手中的大鐵戟怒目而視中軍大纛。
自己期待這一仗已經很久了,
今日終於可以殺個痛快,
眼中有血氣升騰,
一夾馬腹一騎絕塵,
“引弦!”
陳聞之凝神望去涼州軍中並無異動,也打消了心中的疑慮,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看著逼近的鐵騎揚手一揮。
漫天的箭雨傾刻而至,
涼州鐵騎同樣引弦反擊,
一時間人仰馬翻,
唯獨那諸元奎一柄大鐵戟揮密不通風,
箭不能入。
“攢射!”
軍中一統領厲聲道,
身旁數千弓兵頓時壓低長弓,
密密麻麻的箭雨積成鐵拳一般呼嘯而至,
諸元奎見狀也隻能暫避鋒芒,
翻身藏於馬下,
“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