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門外,
卯時初,
“治大國,如烹小鮮。”
秦清堂望著清冷的長街輕歎一聲,原本的麻布素衣已經換下該祭拜的已經祭拜過了,可天下無數黎明百姓的日子還要繼續下去,自己與其老死在府中還不若以此老邁之軀為百姓多謀一份生計。
“秦公,訂下的七日之約已至。”
“本殿,特來請秦公入朝。”
徐閒負手邁步從街角而來,靴底踏地有細微的嗒啪隔著很遠少年郎清朗的嗓音便傳入了秦清堂的耳中,細細看去黑金色的蟒袍上那銳利的爪牙鋒芒更盛,少年郎單薄的身影上總有一股無形的勢,這身蟒袍更是襯得來人越發威嚴不凡。
“老夫早就恭候殿下多時了。”
秦清堂理了理身上簇新的朝服對著來人的方向躬身一禮,並沒有任何持寵而驕的意思,昨日寅時涼州諜報司送來朝服後,書房的燭光亮了一夜,天色尚未分明之時便早早在府外等候,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自然沒有必要惺惺作態。
“治大國,如烹小鮮不假。”
“敢問秦公若是頑疾深入骨髓,又當何處?”
回了一禮,
徐閒望向秦清堂開口道,後者愣了片刻最後苦笑不已,作為宰相前朝的頑疾深入骨髓如同附骨之疽天下沒人比他更加清楚,可要處理起來卻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秦公不必急於回答。”
“此時天色尚早,早朝還有些時辰,不若陪著本殿在城中走走。”
“自無不可。”
秦清堂微微落後徐閒半步往街麵而去,細細看去城中各處還是不乏紅衣黑家的涼州兵卒巡邏,可那肅殺冰冷的氛圍卻消散了不少。
走到永樂長街時,
原本清冷的城中也有了些許生氣,路上可見行人匆忙往來,走街串巷的小販吆喝聲偶爾響起,臨街少數的商鋪也是門房半掩,上京一百零八坊大多都已經開市,巡邏的涼州兵卒並無擾民之舉。
說來也是,無論是誰的屁股坐上那個位置於城中平頭百姓而言並無分彆,隻是曉得家中沒米下鍋,還得討個生計,何況那日無數犯官滿門抄斬,無數頭顱落地,城中百姓在靜若寒蟬後,回過味來確是拍手叫好。
“看樣子上京城中還算安穩。”
秦清堂看向徐閒的眼中多了幾分欣慰,那日數千人頭落地本以為大軍入城後殺紅了眼恐有兵禍,畢竟驕兵悍將這句話可不是白來的,可還是沒想到這幾日竟絲毫風聞傳出。
“其中秦公居功至偉!”
徐閒直言道,第二日老爹登基昭告天下過後,從相府中有一遝厚厚奏章送入宮內,第三日便是數十道政令從上京城中傳出,以安天下,以定民心,值得一提的是為相十餘年對民心的把握甚是了得,而傳令各州郡地方的令騎則全是涼州軍中老卒,攜兵鋒而至,一時間無人敢言,這偌大的天下算是暫時安穩了下來。
“咕咕……”
腹中有聲響傳出。
“起了個大早還未用膳,便趕來相府。”
“若是秦公不介意,不若吃些東西,邊吃邊談。”
望向街麵上的一家包子鋪徐閒引手道。
“聽說秦公喜歡吃包子。”
“殿下,有心了。”
抬頭望著那熟悉的招牌秦清堂邁步往內走去,掌櫃的正躺在木椅上睡著回籠覺,門口兩個夥計正賣力的揉麵,底下柴火旺盛,蒸籠中熱氣騰騰,揭蓋子的瞬間有香氣散出引得人食指大動。
“掌櫃的來客人了!”
店裡的夥計看清秦清堂的麵容後,輕輕推搡了一下正打著鼾的掌櫃。
“秦大人,您還活著!”
掌櫃的醒來後茫然的望著來人,揉了揉眼,確認沒有認錯後整個人都差點從板凳上蹦躂起來,臉上的喜色溢於言表。
“呦,您瞧我這張嘴,秦大人您裡邊請!”
掌櫃的輕抽了一下麵頰殷勤的開口道,不過看清身後的來人後確是愣在了原地,自己並不認識徐閒,可畢竟久居上京也曉得蟒袍意味著什麼,何況這個節骨眼上敢穿著一生蟒袍在城中晃悠的想來也隻有一人了。
膝蓋一軟便要跪倒在地,
“好好做包子便是。”
徐閒揮了揮手,
掌櫃的打了一個激靈便是提籠子的手都輕顫不止,不過回過神來隻是覺得祖宗保佑,連帶著嘴皮子都哆嗦起來,一炷香後掌櫃的按照秦清堂平日的吃食上了兩份。
“城中糧價幾何?”
秦清堂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包子,又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定價的木牌,愣了片刻後開口向徐閒問道。
“鬥米不過二十五文,鬥麵不過二十三文……”
徐閒喝了一口豆漿悠然道。
“怎會如此便宜?”
秦清堂凝神望向徐閒,這個價格已經趨近於往日上京城中的糧價,隻不過高處三兩文錢罷了,可要知道如今可不是什麼太平盛世。
徐閒笑而不語,身後的百曉生見狀走上前來。
“稟秦相,前些日子近百犯官抄家在城外的各處莊園中搜出糧草十萬擔有餘,如今已經放糧入市,價格自然便宜。”
“十餘萬擔?”
秦清堂驚呼出聲。
“嗯!”
百曉生篤定的點了點頭。
“不夠!”
心算片刻過後秦清堂再度沉聲道。
“秦相莫要忘了上次糧倉一事。”
“涉案官員身死午門過後,並未在莊園中搜出那價值三百萬兩的糧食。”
“如此說來是這也是你的手筆?”
秦清堂並未惱怒隻是長歎一聲。
“自然,入莊園後那批糧草已經被暗中偷換過,藏於城外本來是打算供大軍圍城時用作軍糧,也能撐些時日。”
“奈何殿下破城太快,那批糧草還未來得及送入軍中,這上京城就已經破了,所以這批糧草同樣入市,上京自然糧價安穩。”
百曉生說完恭敬的退到徐閒身後。
“罷了,這也都是往事,不提也罷。”
秦清堂苦笑搖頭,那麼大一批糧草也能被偷換其中還不知多少人手上沾了油水,前者剛剛被抄家後者貪汙起來依舊毫不手軟端是可笑,諸多事宜再度刷新了自己對前朝腐朽的認知。
“殿下,如今想來老臣或許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秦清堂鄭重開口。
“治大國,如烹小鮮。”
“可若是已經病入膏肓。”
秦清堂頓了頓,
臉上的表情肅穆起來。
“自當刮骨療傷!”
一字一頓說完,眼中已經不帶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