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往何處去?”
百曉生看著徐閒邁步的方向有些愣神,也不知為何方才隻覺得一股子滔天殺意一閃而逝莫名的讓人心寒。
“去等一個人。”
清朗的嗓音在長街的儘頭響起。
“殿下,那個人很重要嗎?”
百曉生遠遠看著聚賢樓的方向有些焦急,算算時辰代郡三大糧商也差不離到齊了,這可是南征後勤糧草的大事,實在想不出這個節骨眼上有什麼事情比這個還要重要。
“嗯。”
“很重要!”
身穿黑金蟒袍的少年郎回身,
沉思了片刻後,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可糧商那邊怕是已經到了。”
“於我而言那人比代郡三家綁在一起還要重要許多!”
“可……”
“便讓他們侯著吧。”
“諾!”
百曉生苦笑著點了點往徐閒的方向跟了上去,在自己的認知中這滿朝文武除了秦相外便沒人值得起這個價值,可眼下殿下既然說了那便放下手裡的事且去看看。
“講到底他是人屠啊。”
徐閒仰頭望著城門的方向低聲自語道,這趟沒有騎馬而是靴底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往城門的方向走去,永樂長街與城門的距離很長,這個過程中自己還有很多記憶需要梳理一下。
上京北垣有三門分彆為,洛城門,廚城門,橫門,七日之前破城正是從洛城門而入,如今再度看去烈火猛油燒火的焦黑痕跡依舊分明,上方箭簇撞上的刻痕依舊明了,不過幾場春雨倒是把城樓衝刷了一遍血腥味淡了不少。
城樓上駐守的涼州兵卒望清來人後,俱是下意識的停止脊背,便是手中的兵刃也是握緊了幾分,如果是徐武是他們心中的神祇那麼這月餘做的事已經一步步邁向神壇。
“見過殿下!”
“末將於禁,奉命駐守洛城門!”
城樓上的駐守的校尉理了理身上的甲胄邁步走到徐閒身前單膝跪地拱手道,這是涼州軍中最高的禮節同樣也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於校尉請起,不必多禮!”
“近日有那些入京的隊伍可曾報備其中?”
徐閒看著眼前高聳的城牆突兀的開口問道,腦海中的那道身影出自城外,而如今上京城本就處於管製當中,無論是進城還是出城都需要提前往上京報備方可。
“稟殿下,近幾日朝中遞下的冊子裡看從洛城門出入的便隻有雍州郿邑郡的公孫家了,聽說是舉族遷往上京已經獲批,算算時日差不多也就是這兩日的功夫了。”
那校尉從懷中掏出一本名冊恭恭敬敬的遞到徐閒手中,說是舉族細細看去那名冊之中不過十餘人名。
“為何一族人丁卻如此之少?”
徐閒沉聲道。
“末將,不知。”
那校尉搖了搖頭。
“稟殿下,郿邑郡的公孫家臣倒是曉得一些。”
“公孫家在雍州當初也算是顯赫一時,可時過境遷近百年無比落寞,傳聞中最後一任家主過世後便徹底衰敗下來,後人以最後一任家主名為姓,取了那個白字,此後雍州郿邑郡便隻餘下一個白氏,在無公孫一脈。”
“想要入京投誠,自然要報出祖上的名號。”
“名冊上的公孫,如今想來便是臣口中的白氏了。”
“難不成殿下所等的便是這白氏中人?”
百曉生沉吟道,自己原本在江湖中便號稱事事皆知,當初在涼州殿下把涼州諜報司交給自己後更是惡補了無數古籍,因為自己的眼光早已經不在局限於江湖之中,可也正是因為了解得多了,才心生疑惑,實在想想不出這落寞至此的白氏有什麼人值得殿下在這個節骨眼上等待。
“如此說來,便是了。”
少年郎邁步往城樓上走去,想起上輩子的記憶中白起的身世有很多種說法,其中《白起王翦列傳》有言:“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
《戰國策卷二十·趙策三·平原君請馮忌》中同樣有言:“吾欲北伐上黨,出兵攻燕,何如”馮忌對曰:“不可。夫以秦將武安君公孫起乘七勝之威……”
如今算來這趟係統安排的身份還是極為貼合記憶中那個人的,不過家世還要落魄許多。
已至午時三刻,
身穿黑金蟒袍的少年郎依舊站在城頭,四周駐守的兵卒也是伸著脖子往城外看著同樣好奇值得殿下如此等候的人是什麼模樣,三頭六臂還是刀槍不入?
“殿下,要不歇息片刻在做等候。”
百曉生端來一碗冒著涼氣的冰鎮酸梅湯遞到徐閒身前。
“不必了,人來了。”
徐閒遙遙望著城外數裡處輕笑出聲。
“去取一壇茅柴為來人接風。”
“諾!”
百曉生看著徐閒嘴角的笑意有些出神,講到底殿下還是第一次如此鄭重其事的等一個聲名不顯的人。
炎炎烈日下,
三五兩牛車正風塵仆仆往上京而來,細細看去不過十餘人其中**人俱是滿頭白發,老邁龍鐘,駕牛車的三五人同樣已至中年皆是一身破舊黑衣,唯獨中間的一輛牛車上一少年郎不過及冠之年正眺望著那高聳的城牆眼中有莫名的神色升騰起來。
“終於到上京了!”
“我公孫家蜷縮於郿邑郡家道中落近,百十年來更是人丁凋零,最後竟是落得隱姓埋名的下場,如今正值風雲變幻之際,舉族投誠便是能複祖上萬分之一的榮光,老夫便是死了也值了。”
遠遠望著上京的城郭年過花甲的老者杵著手中的拐杖頓了頓,眼中竟是有淚花湧現。
“起兒,這趟入京正值南征,你幾位叔伯憑借祖上餘下來的本事,想來從軍也能殺出一條朗朗乾坤來,不說封侯拜相,可弄個爵位也不是難事。”
“你自幼熟讀兵書,深得用兵之法,可我公孫家不及祖輩榮光,便是從軍並無功績傍身,隻能從底層摸爬滾打,可你畢竟是我公孫家的獨苗了,便在軍中謀一個文書謀士的位置吧,上陣廝殺衝鋒一事便交給你的叔伯若真是除了意外也不至於從此斷代。”
老者望向牛背上神情淡漠的少年開口道。
“叔公,起兒省得!”
白起目光在周遭掃了一圈,看著幾位叔伯的目光,長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牛車很慢,
徐閒不急,
隻是靜靜地看著,
一盞茶過後,
牛車已經到了城樓下不足十丈,
定睛看去,
牛車上那少年郎頭發用黑巾束起,一身純白布衣已有風塵之色,外邊套著的黑甲同樣有刀槍劍戟的痕跡顯然是祖傳之物,雖是少年可眉宇間總有一股子揮之不去的冰冷之色。
“吱呀吱呀……”
吊橋放下,
護城河上有水珠被激蕩而起,
被修繕過後的厚重城門緩緩開啟,
有灰塵簌簌下落。
入眼,
一身黑金蟒袍的少年郎正提著一壇美酒,
邁出走出城門。
走出十餘步後站定,
舉目望著牛車上那個白衣黑甲的少年。
“這是何人?”
先前的老者揉了揉眼睛問道,看清楚城門大開處那個一身黑金蟒袍的少年郎徹底呆愣住了,如今天底下有膽子穿這一身衣裳的隻有一人。
“快扶我下車!”
老者慌忙從車上翻身而起,身旁的幾位中年漢子也是幾位茫然呆愣在牛背上,老者下車理了理身上的布衣,便要行禮,便是公孫家顯赫之時遇上眼前來人的身份也要畢恭畢敬何況還是說落魄到如今的田地?
“不必多禮!”
徐閒揚手道,嘴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容。
“本殿,特來為公孫家入京接風洗塵。”
“殿下,草民……”
老者眼角有濁淚流下隻是覺得受寵若驚,原本以為此次能夠入京都已經是天大的喜訊,能走個側門安然無恙的投軍便已經是一帆風順呢,哪裡又能夠想到不僅城門大開,更是當朝殿下輕易出城相迎。
“草民,白封信,見過殿下!”
“草民,白於成,見過殿下!”
“草民,白阜明,見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