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恒接過烤魚,放在鼻尖輕嗅著,隨口舉到嘴邊,火候恰到好處,焦香的魚皮入口酥脆,咬下魚肉鮮嫩多汁,不過卻也是淺嘗截止。
……
山腰嫋嫋炊煙升起,
已經到了寅時,
身穿長衫的學子徐徐下山,
可後山處卻依舊不見任何的動靜。
後山,
整個稷下學宮最為清淨之地,
同樣也是孟夫子隱世之地,
山中不見亭台樓閣,隻是半山處有一木屋,穿過一竹林數十丈外便是一條從山上落下的瀑布,直直落下水花無數,底下的深潭中有水溢出,潺潺流水繞著穿流而過,木屋架在流水之上帶著淡淡的水汽。
木屋不大確皆是藏書萬卷,
天下孤本不知凡幾卻皆是手抄,
木屋的一壁擺著數張先賢畫像,案上擺放有一尊仙氣嫋嫋的古樸香爐,此時青煙嫋嫋,一身穿素色布衣的清瘦老者正寫著聖人文章,窗外有清風吹來,木屋中有翻書聲響起。
孟夫子抬頭望著風翻開的書頁,
看著書頁上最後一行,
握筆的手頓了頓,
啪的一聲輕響,吸飽墨水的毛筆在空中懸停的時間太長,一滴墨汁落了下來,落在雪白的紙麵上,墨汁順著紙張上的纖維迅速散開。
閉目良久後,
輕揉自己的臉頰,
苦笑著合攏書頁。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書頁的最後是亞聖第子彙總亞聖言行的醒世之言,孟夫子頓住的筆落在紙上蒼勁有力的字跡落餘紙上。
停腕擱筆,靜靜看著紙上那些字,
“君輕,民貴。”
他微微一怔站起身來,走到西窗旁眺望著齊國南地,又回身看著案台紙上的那句話輕念出聲,待到紙乾後收入懷中。
“吱呀吱呀……”
木屋的門被推開,
“除了田氏,齊地還有無數黎明百姓。”
“民惟邦本,本固邦寧。”
孟夫子喃喃出聲。
“不論此番來意如何,為了齊地萬千生民,老夫便下山走上一遭。”
話音落下之時,
孟夫子已經到了數百丈之外,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已經到了後山門戶。
“孟夫子!”
站在後山門戶的田恒望著眼前突兀出現的布衣老者竟是驚呼出聲。
“學生田恒,見過夫子!”
“學生蔡信,見過夫子!”
身穿布衣的老者望著分外狼狽的田恒輕撫著白須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唏噓。
“上黨的事老夫已經知曉。”
聲音並不蒼老反而帶著一絲溫潤,細細看去眼前的老者很是清瘦,滿身的書卷氣卻掩蓋不下那身風骨。
“夫子為何?”
“曾敬酒也是稷下學宮的夫子。”
田恒聞言豁然開朗講到底稷下學宮的孟夫子,自己的老師也是門下遍天下之人,雖久居後山可諸多消息也是省得的。
“上黨一役,學生愧對齊國百姓,講到底那二十萬兒郎家中也有妻兒老母,如今確是這樣一番慘淡的光景。”
“常言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殊不知,民不聊生皆是君罪。”
“學生罪孽深重。”
田恒苦笑道。
“如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孟夫子點了點頭,
對於田恒如今的態度還有有些欣慰的。
“其實夫子入後山的道理,學生也是知道的。”
“稷下學宮之所以是稷下學宮因為不介入朝堂,能得一份純粹。”
“可如今大齊已經危在旦夕,學生也隻能如此讓夫子違心。”
清風徐來,
孟夫子的布衣輕晃著,長須微微揚起,
身上是閱儘山川湖海的滄桑,
就像清風翻開一本厚厚的書,
裡邊有數之不儘的故事,
講到底孟夫子也是活了百二十年的人,
前半生持書仗劍江湖載酒行,
後半生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
當大齊國君行禮的時候,
清瘦的身子沒有半分的挪動,
而是坦然受下了這一禮。
“老夫一人一劍能斬那乾國殿下於永安之外。”
“當真不在考慮考慮?”
望著執禮的田恒,
孟夫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卻又在思緒流轉之間突兀的開口道。
話音落下,
場中良久無聲,
“孟夫子,不必了。”
“學生已經做出了選擇。”
躬身再度一禮,
臉上帶著釋懷的輕笑。
“不後悔?”
“落子無悔!”
“雖然我大齊四十餘萬兵卒已經葬身於上黨,可區區三百騎學生還是有自信留下的,不過若那人當真死在齊地,拒鹿郡那二十萬鐵騎再度南下……”
“此番南下,他容不下我。”
“可學生不想看到一個支離破碎的齊境。”
“相信夫子也不想如此。”
“如果學生的性命能夠換來齊國未來的安穩。”
“也是極好的。”
“說句私心的話,學生同樣希望純兒能如蔡祭酒所言為我大齊中興之君,學生願意以此命為大齊換來喘息之機。”
“如今我大齊萬千百姓同仇敵愾!”
“如今我大齊已養士半甲子有餘!”
“如今我大齊萬事俱備!”
“隻欠一良師!”
“學生田恒!”
“還請夫子出山,監國!”
田恒理了理衣衫很是鄭重的行了一個學生禮。
“朕,願坦然赴死!”
田恒揮袖轉身眺望而去大齊萬裡河山儘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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