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
臨安城中,
“賣冰糖葫蘆嘍,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
“酸辣麵片湯嘞,又酸又辣的麵片湯嘞。”
城門口的位置人群往來不絕,賣吃零碎吃食的小販在門洞外吆喝起來,路邊的小攤上各種便宜的吃食香味混雜,巷口的百姓挑水洗菜做飯,炊煙嫋嫋人世間的煙火氣十足,比起乾境的城池單單論人口稠密城池繁華而言能甩出上京幾條街不止。
“捏糖人嘍,不像不要銀子嘞。”
“老人家,這糖人怎麼賣?”
身穿錦衣腰束玉帶的年輕男子站在城門邊上腦殼不時往城外歪過瞟上一眼,最後落到了眼前的小攤上,看著那一排用木簽穿著的糖人來了興致。
“三文錢一個,不想不要銀子。”
老頭子看著眼前人的打扮愣了愣隨後咧嘴一笑,自己已經注意他半天了,看那一身打扮便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也沒有這麼奢侈,到此地自然不是為了弄些吃食,看那坐立不安的模樣想來也是等人的。
“客官,想要個什麼模樣的糖人?”
“四十年的老手藝了,隻要客官您說得上。”
“老頭子便捏得出來。”
“動物一類的玩意,小爺沒甚興趣。”
“給爺捏個將軍怎麼樣?”
年輕男子玩笑道。
“將軍?”
“就是揮舞著大刀,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那種。”
年輕男子揮手誇張的比劃道。
“倒也不是不能。”
老頭子憨厚的撓了撓頭,也不知眼前的公子哥是那根筋抽了。
“糖人講究個,吹,拉,捏,三樣把式,老頭子我四十年下來也算是爐火純青了。”
“捏人倒也不是難事,可老頭子觀公子這副打扮想來也是家世顯赫之人,身上除了富貴之外還有股子文人的雅氣,捏個書裡羽扇綸巾謀士不好?”
“為何偏偏要捏個將軍?”
老頭子細細打量這眼前的年輕男子詫異道。
“詩詞歌賦倒是是懂一些,謀略什麼的小爺是一竅不通。”
“便是知曉又如何,哪有戰場殺伐來得有意思?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豈不痛快?”
“大丈夫生於亂世。”
“當帶三尺青鋒立不世之功。”
年輕男子揮袖道,
齊境文人雅士“扶風擺柳”的身子裡,
莫名的多出了一股子氣勢。
“我李良雀總不能當真做一輩子籠中之雀吧?”
李良雀望著身後偌大的臨安城自嘲一笑。
做了二十來年養在富貴籠中的鳥雀,
臨了也想痛快一把。
“得嘞,就捏個將軍!”
“給爺捏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
老頭子吹著著手中的糖稀,粗糲的手指輕輕按壓著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出現了一個魁梧將軍的輪廓,手將穩著糖人的腦袋用牙簽細細雕琢著麵部表情,又取下一點糖稀伸手一扯便拉出了兵器的弧形。
李良雀摸著下頜打量著糖人的麵部,看著那豹頭環眼模樣嘴角下意識的抽了抽,而後者似乎陶醉在了其中,打量了片刻之後有用糖稀沾上胡須,給那將軍手中的長矛點了一個分岔,宛如蛇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爺,您請看!”
“滿意否?”
老頭子笑眯眯道對手中這個糖人極為滿意。
聞言,
李良雀再度低頭望去,
隻見那大將軍,
燕頷虎須,豹頭環眼,
聲若巨雷,勢如烈馬,
手提丈八點蛇矛,好不威風,
端是一條頂天立地的魁梧大漢!
“老丈,這……”
李良雀欲言又止道。
“小爺的意思是,照著我的模樣來捏。”
說完,
跑到攤子上比劃了一個提刀的姿勢道。
捏糖人的老頭子聞言整張臉垮了下來。
“公子,長得俊俏了些,若是按照這個模樣來捏,恐怕差了點氣勢,老頭子我也是照著說書先生口中那些猛將模樣捏的。”
“您瞧瞧,這模樣,這氣度!”
“半分不差!”
“彆說上陣廝殺,人往那一杵……”
“得了,得了。”
“小爺認了。”
“小爺還不信了,”
“這天底下就沒個如我一般俊俏的大將軍?”
“賞你的,記住咯。”
“那天小爺尋到了如我一般俊俏的大將軍,銀子你得退我。”
李良雀掏出幾兩碎銀子遞給捏糖人的老頭,突兀的又想起了什麼自嘲一笑道“想來也是沒那個機會了。”
“哥!”
碎銀子剛剛落到小攤上時,少女清脆的嗓音便響了起來,鼻間還帶著淡淡的香味襲來,轉身看去一身穿長裙的嬌俏的少女怯生生的站在自己身後,雙手搭在腹間很是規矩的模樣。
“李雅楠,你怎麼在這?”
原本輕佻模樣的李良雀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為兄不是說過,這幾日在府中不要出門,往日由著你的性子入學堂,去各府陪著同齡女眷開詩會也就罷了全當你孩童心性,怎麼到如今還是如此不知事?”
李良雀轉身扯住李雅楠的袖子冷聲道。
“哥,張伯都已經告訴我了,曲江邊上的詩會是你辦的,家中地契田契都已經去官府過到了我的名下,便是……”
少女低著頭,說道最後聲若蚊蠅微不聞。
李良雀默然不語,
冗長的安靜,
“哥,我不想你死。”
少女仰起頭很是認真的開口道。
“胡鬨!”
“你速速回府!”
“詩會一事為兄自有安排!”
“何況那賊子未必敢殺人!”
李良雀依舊是麵目嚴峻的模樣。
“李雅楠,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兄長的話,立刻回府!”
“我……”
望著一襲長裙的嬌俏少女消失在人群中,
李良雀長舒了一口氣。
“為兄對不起你,對不起李府!”
李良雀笑容苦澀低聲念叨著。
祖輩拚了老命掙來一個世襲爵位傳到自家父親手中,李家本就是人丁凋零自家父親更是自己出身沒多久便染病去世,自己為嫡係獨苗繼承了爵位做個富貴的閒散侯爺,日子過得悠哉悠哉,隻需要開枝散葉把這爵位傳下去便是極好的,如今腦子一抽想死了,自己到算了,隻是可惜了這爵位,到了斷了代,愧對祖輩。
古往今來行大事者,於大義無愧,
可終歸而言還是愧對了親近之人。
這樣算不算的英雄?
或許算吧,
正如那鄰曲城的老卒一般,
是旁人眼中的英雄,
可臨了,
細細想來是挺傻的,
可有些事總有人去做啊……
“公子,您的糖人。”
“老頭子請您的,不收銀子。”
老頭子仰頭歎了一口氣用木簽穿剛剛準備遞給眼前的男子,可伸出的手卻頓在了半空。
揉了揉渾濁的雙眼,往城洞處看去,
與往日一般這個時辰天邊隱隱有了紅霞,
可不同的是紅霞之下有漫天的煙塵卷起,地平線上有鐵騎奔騰而來,身穿黑金蟒袍的少年郎駐馬而立於城下,身後三百鐵騎長戟頓地,末尾兩輛馬車晃蕩作響餘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猛然停下金鐵交鳴聲不止,透過車廂的縫隙一把刀子猛然摔出落到了守城兵卒的腳下立著,眼前數百鐵騎帶來的氣勢無異於千軍萬馬,連血都沒有見過的守門卒哪裡能夠承受,後者戰戰兢兢腳下一個趔趄竟是摔在泥地中。
當徐字大纛出現在臨安城下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