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雀聽著身後的紛雜的諸多言語不可置否的笑了笑,也不回答,隻是默默邁步往曲江的方向走去,比起來時眼下更是心身不寧。
不管在乾地此人風評如何,可隨著上黨一役後,齊人的眼中那乾國殿下是身高丈餘三頭六臂閒來無事還要捉上三五個小娃娃作下酒菜的怪物,不然手底下也沒有那般殺神將領,沒想到如今一見確是如此模樣,便是天底下都難尋如此氣度的少年郎。
“一場大夢?”
李良雀低聲暗自輕念著也不知為何右眼跳動不止。
……
臨安城外,
十餘裡處,
有一木屋處於竹林中,木屋外有用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可聞雞鳴,可聽風吹雨打芭蕉葉,有人世間的煙火氣,卻又不落於俗套,厭倦了臨安城中的紙醉金迷便於城郊尋一僻靜之地,閒來無事種菜采菊,對著明月,對著清風,對著這寸寸竹節吟詩作對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此時一身穿白色長衫的中年文士正盤腿坐在木屋簷下手手中捧著一本詩集。
可如今卻怎麼也沒那份興致,便是平日最為喜愛的詩集也讀不進去,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詩集徐徐起身,走到木欄處望著臨安城的方向,眼眸低垂身影有些蕭索。
“罷了,罷了,我輩文人豈能貪生怕死。”
中年文士長歎一口氣。
“先生,當真要參加那曲江詩會?”
身後有一書童開口道。
“比起詩詞文章我齊人是他祖宗!”
“那賊子都不怕自取其辱。”
“老夫自然得親自走上一遭。”
“先生萬一那賊子做不出詩詞,惱羞成怒暴起殺人又該如何是好?”
書童的話語中隱隱帶著哭腔。
“惱羞成怒?”
“哈哈哈!”
“好個惱羞成怒!”
“彼其娘之!”
“若真是能逼得那蠻子惱羞成怒仗劍殺人。”
“便是老夫血濺五步,也算人生一大幸事!”
“莫要擋路!”
中年文士罕見的爆了粗口,快步牽來馬匹,
一騎絕塵往臨安城的方向而去。
……
乾使入詩會一事,
如同一陣風一般傳遍整個臨安城,
曲江兩安,
人頭攢動,
人影綽綽,
曲江外的長亭街上更是已經圍得水泄不通,若是之前的臨江詩會隻是文人取名最好的途徑的話,那麼如今已經事關國仇家恨,便是城中百姓也是慕名而來,便是街外停滿了各路達官貴人的馬車,從上往下看去整個臨安城還有無數人走出家門往曲江兩岸彙聚而來。
街角一身穿布衣的老者背著一簍子書默默走上街頭,不見絲毫出彩之處,像是尋常窮經皓首的老者。
摩肩擦踵有人削尖了腦袋往裡麵擠著,有人穆然轉身想要尋個其他路子入長亭街,可確是愣在了原地。
“範大家?”
“快看,那人是不是範大家?”
那人揉了揉眼睛,拍了拍還在推搡著的同伴。
聞聲越來越多的人轉過頭來,
“真是範大家!”
有文人墨客指著那倚婁的身影呐呐的開口道,便是嘴皮子都下意識的打著哆嗦,或許是覺得用手直接不夠禮貌,又或許是覺得不夠清醒猛然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當那文人話音落下後,整條長街都沸騰起來!
範大家為尊稱,本名為範醇,
年輕時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甚至可說是齊地文壇獨領風騷十餘載,飲酒作詩肆意輕狂,胸中才情萬丈,可到了不惑之年的年紀便放下了詩詞開始寫起文章,為先賢聖人注經釋文,如今古稀之年窮經皓首半生從風流才子到了如今白發蒼蒼的老者。
這三十餘載中,便是齊皇也曾多次下旨讓他入朝為官,替他尋一清貴的官職,可從未有一次應下,身入官場無論何等清貴終歸而言還是讓人卷入各種風波惹人分心,不若安心餘在家中為先賢聖人注經釋文,無可奈何隻得常常遣人送來聖賢孤本,各類晦澀難懂的古籍讓其在家中注釋。
粗茶淡飯,一支筆,一桌案,
一坐便是三十餘載。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為聖賢書!
三十載下來注釋書籍不下千餘本,雖不再有詩詞佳作流傳於世,卻是為整個齊地文壇奠下了堅實的基礎,所以在文壇中又有大家之稱。
除了稷下學宮的孟夫子外,
整個大齊文壇中範大家便是最為德高望重之人。
沒想到如此他也來了,
定睛看去,
那老者身形有些倚婁或許是因為背上的書太重了些,發絲已然全白或許是因為注釋太過耗費心神,眼睛很是渾濁或許是因為夜間挑燈提筆太多了些。
一陣喧鬨過後,
原本人潮湧動摩肩擦踵的場麵徹底安靜下來,
人群默默地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無論是文士還是百姓又或者是衣著華貴的達官貴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個老者身上,三十年了,已經整整三十年了,待在城中一個小院子裡隻為了送書方便安穩一些,雖在繁華的臨安城中可除了節日出門祭拜先祖外便在不見人影,所謂大隱隱於市不過於此。
三十年過去了,
曲江兩岸邊上,
聽其詩詞歌賦,
各大青樓的姐兒已經換了一茬,
整個大齊文壇,
肆意飲酒作對,
無數故人同樣大多化為一捧黃土,
本以為,
臨安城已經忘了那個默默注視經文老人,
可如今才曉得,
他在臨安百姓心中,
又或者說在大齊文壇中有著何等的地位?
孟夫子在稷下學宮後山,
大齊無數學子敬仰如同聖賢一般,
範大家在臨安街巷小院,
大齊無數學子敬佩如同師長一般!
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
讀書時常見小楷於頁角,解惑,
“學生彭汝辰,見過範夫子!”
人群中有一儒士默默整理起身上的衣衫,
對著範大家的方向躬身行禮道。
“學生汪河傑,見過範夫子!”
“學生高固革,見過範夫子!”
“學生聞廣梁,見過範夫子!”
無數文人墨客學著那人的模樣躬身行禮起來,那老者仰頭望著場中的眾人的模樣渾濁的眼中透著一絲欣慰,笑了笑往棲鳳樓的方向走去。
“範夫子,算起來已經古稀之年了!”
望著那一身布衣的倚婁背影有文士紅著眼喃喃道。
……
曲江岸邊,
種著一排柳樹,天上一輪明月高掛,
“講到底風骨這玩意,還真是和年齡無關。”
底下一個清俊的少年郎望著長亭街的景象怔怔有些出神。
“走吧,赴約。”
“殿下……”
身後的百曉生欲言又止道,
“齊人台子已經搭好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何況本殿說過,曾大夢一場。”
“一夢二十餘載也不算蹉跎。”
“僥幸聽得仙人或低吟或高歌詩詞曲調無數。”
少年郎輕笑出聲望著那人潮湧動的長亭街邁步而去,此去青樓比文,黑金蟒袍自然換成一襲白衣,刀劍同樣化為酒葫,葫蘆中灌著的自然是涼州獨有的茅柴酒。
有詩自然還得有酒,
南地的酒太綿軟了些,還是茅柴夠烈,
長街上,
少年郎麵容清俊,
一襲白衣,大袖翻飛,腰間酒壺晃蕩出聲。
上馬,提刀能安邦定國,
下馬,酒後鬥酒詩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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