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泉州遙遙望著鴻臚寺的方向,
此刻城中還有一個客人,
眼下需要關門自然送客,
“殿下,切勿辜負陛下。”
孟夫子拍了拍田純的肩膀,從齊皇的屍體上收回目光看向田純時帶著一絲柔和,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叮囑。
“定不負父皇期望!”
田純雙手握拳輕聲喃喃著。
“有些事陛下已經定下,於大齊而言,於殿下而言,都是最好的結果,往殿下珍重,切勿意氣用事,畢竟陛下付出的已經太多了……”
孟夫子望著田純猩紅的雙眼和握緊的雙泉輕聲道。
“如此,老夫便安心了。”
場中安靜了良久,
孟夫子直至田純握緊的雙拳漸漸鬆開,
眼神恢複清明這才開口道。
“懷瑾握瑜!”
“文韜武略!”
“殿下,還請謹記於心!”
田純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孟夫子撫須笑了笑,
轉身一步邁出已經到了齊明宮外,
在一步落下時已經到了奉天殿外,
透過大門望著那最高處空蕩蕩的位置略微停留了片刻。
第三步邁出時,
一襲布衣的老者已經站到了朱紅色的宮牆上,定睛看去底下一個身穿蟒袍的少年郎正望著奉天殿的方向輕聲喃喃著什麼。
宮門旁還有一堆紙灰,
“鐺,鐺,鐺……”
木錘撞在厚重銅鐘上,
灰塵簌簌的往下落著,
低沉哀鳴的鐘聲在永安城的上空響起,街頭巷尾無數的百姓走出家門聽著皇城中傳來的鐘聲怔怔的出神,老一輩的永安百姓也曾聽過這經久不息的鐘聲不過那是在很多年前了,響起齊皇田恒為政這二十幾年間的種種不知何時眼眶已經模糊起來。
“孟夫子!”
少年郎對著宮牆上的那道身影拱手一禮道。
“陛下,走了。”
一步邁出,
人已經到了少年郎的身旁,
“殿下,是第一個給陛下燒紙的人。”
有清風徐來,紙灰往日滿地灰飛,便是那一襲白色布衣都沾染了許多灰塵,後者卻毫不在意的開口道。
“答應他老人家的七斤紙錢,自然得做到。”
“何況,他老人家也算本殿半個知己。”
少年郎輕笑道,言語中並沒有太多的戾氣,同樣也沒有太多的傷感,傷春悲秋那是文人騷客做的事。
“老夫,是來送殿下出城。”
孟夫子點了點頭,開口道。
“謝過夫子。”
少年郎目光落到孟夫子的腰間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一把長劍,原本腰間總有一本先賢聖人的文章掛在腰間,此刻已經不在了。
一旁的燕十三目光落到那柄極為質樸的長劍上時,神色鄭重起來,右手有意無意間往腰間靠去,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清瘦的老者給自己的壓力隱隱還要勝過那金帳王庭的二品蠻王呼延爾丹。
“陛下答應的事已經做完了。”
“殿下,也該出城了,若是在晚些恐怕難了。”
孟夫子望著街頭巷尾湧出的百姓輕聲道。
“鐺,鐺,鐺,鐺……”
城中各處皆有鐘聲傳來,
天子“薨”舉國皆哀本是常禮,
何況齊皇隻是俗人並非庸人。
厚重的陰雲彙聚在皇城上空,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驟然變大起來,豆大的雨滴從天而降,拍打在地麵。
“或許已經遲了……”
少年郎目光落入長街苦笑道,
宮門外越來越多的永安百姓聚集起來,麵露悲嗆,甚至不少婦人眼眶通紅,便是孩童也是被肅穆的場景感染不哭不鬨,天子腳下的永安城,或許很多時候少了幾分邊疆百姓的彪悍,可論起對齊皇的情感也是其餘各地感受不到的。
到底還是低估了他老人家在齊境的民心,或許上黨,割地,政令讓齊皇他老人家在民間的威望一降在降,可餘下的那幾分也夠了,何況有句叫人死債消。
當目光落到那一身黑金蟒袍上去時,似乎所有的壓抑的恨意在此刻已經到達了一個閥點,所有的怨念恨意如同洪水決堤一般傾瀉而出。
上黨四十五萬亡魂尚未歸鄉,
鄰曲十八老卒如今屍骨未寒,
鴻臚寺外千餘百姓血跡未乾,
卯時末,
辰時初,
朝陽升起,
絲絲縷縷的陽光從厚重陰雲的交接的縫隙落下,好巧不巧一束陽光落到身穿蟒袍的少年郎身上,為少年郎清俊的麵容渡上一層微光,似乎踏著旭日而來,可身上披著的確是洗刷不去的血液和汙穢。
放眼望去整條長街水泄不通,
刀槍棍棒,斧鉞鉤叉,甚至有百姓手中提著糞叉,燒火棍,一張張壓抑到了極致後猛然爆發的扭曲麵容出現在少年郎的眼中。
“他們是在為我送行的嗎?”
少年郎自嘲一笑。
右手已經輕輕搭在驚蟄劍的劍柄上,
與此同時,
孟夫子腰間的長劍有輕鳴傳來,
“殿下,該出城了。”
孟夫子嘴唇輕啟,若是在亂來,如今不過方寸之間即便身旁那位黑衣劍客在強,自己也有把握取走這少年郎的性命。
“自然是出城,可惜有人攔著。”
“這滿城喪鐘,總該不會是為我而鳴吧?”
少年郎鬆開劍柄輕笑出聲,
右手伸出落到空中,
芒種前後有花開,茉莉,米蘭,扶桑,石榴,月季,六月雪,白蘭花,永安城中養花的人戶不少,而宮門外不遠處的小院中整好種有一顆扶桑樹。
扶桑樹自二月開花,至中冬即歇。其花深紅色,五出,大如蜀葵,有蕊一條,長於花葉,上綴金屑,日光所爍,疑若焰生,一叢之上,日開數百朵,朝開暮。
大風揚起深紅色的扶桑花瓣夾在指尖,
一股如山川湖海一般劍意席卷而來,
這是獨孤求敗的劍意,
少年郎對著人潮邁步,
孑然一身,
踽踽獨行,
纖長手指伸出,
扶桑花瓣飄起,
浩瀚如同雲煙一般的劍意似乎都凝聚到了那片扶桑花瓣之上,看著被劍意攪碎在空氣中飄蕩的草介雨滴,孟夫子麵色蒼白如紙,遠處的人潮更是倉皇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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