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
“咚——咚!咚!咚!咚!”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扯著嗓音吆喝道,梆子熟練的敲下一慢四快,銅鑼清脆的聲響在坊間回蕩,芒種已過便是夏至,此時北地京畿之地已經漸漸暖和起來。
宮門外,
永樂街邊,
“已經五更天了!”
打更聲驚醒了淺睡的老者,小院中內屋中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老者坐在床榻邊上歎了一口氣後,起身摸著黑開始穿衣。
“老頭子,你這是去哪?”
煤油燈被點亮,一個老婦人吹滅了手中的火折子揉了揉眼睛看著已經穿好衣裳的老者疑惑出聲,說起來眼下不過寅時初,除了菜場的小販外整個上京城鮮少有人出門。
“這才五更天,城中宵禁剛剛解除。”
“出去瞎晃悠什麼?”
老婦人抱怨道。
“今個不一樣。”
“殿下,南征回來了!”
老者望著南邊的方向喃喃道,“前些年成,時常有邊關的戰報傳回,不是北邊被蠻子打了就是南邊被齊人打了,還記得二十年前齊人都已經踏過了南地三郡,雖然我們這兒離得遠也曉得打不到這來,可心裡總不是滋味。”
“如今殿下南征,也算是給咱們慶……”
“啐!”
“給咱們乾人長臉了!”
“算算官府那邊給出的時辰,現在出門差不離還能趕到上京大營外,那幫人雖是殺才可從來沒殺過咱們平頭百姓,老頭子雖然住在皇城根下,可不在乎誰做皇帝老兒……”
老者輕啐一聲。
“上京大營可有幾十裡地!”
“你這把老骨頭能走這麼久?”
“彆路上給顛簸散架了。”
老婦人絮絮叨叨的抱怨著,可還是起身給床邊站著的老者細細整理著衣裳,直到沒有一絲皺褶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等等!”
“這是昨日煮好的雞蛋,彆空著手去想來那些娃娃打仗,也沒吃過什麼好的……”老婦人提著一個木籃子跟在老者的身後嘴裡還是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可步子卻沒落下緊緊跟在身後。
兩人閒聊著走在長街上,原本本清冷的長街也多了幾分熱鬨,“嘎吱”臨街二樓的窗戶被推開望著底下的老者默默地穿上外衣。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的聲響還在坊間回蕩,
天色尚未分明街道上就已經有人徐徐而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從天上往下各個坊間街道已經聚集了很多城中百姓,臨街的店鋪甚至有掌櫃的親自動手掛死了大紅燈籠,人群熙熙攘攘的往城外走去,竟是比起除夕還要來得熱鬨。
“小李,今個不擺攤了?”
人群中有人瞧見俗人打著招呼。
“擺甚攤,少賺點銀子不礙事,咱今個得去迎接殿下回京,也瞧瞧咱們的大乾兵卒是何等的風采,能夠將齊魏兩國打得屁滾尿流。”
“嘿嘿,若是有機會,能夠參軍也是極好的。”
“參軍?”
“你這身子板還得在練幾年,聽說便是出征的那些郡兵這場仗打下來都是悍勇無匹殺了不少人,何況還有咱們大乾天下第一等的精銳不曉得立了多少功績。”
“嘖嘖,這趟回來怕是賞銀都能堆積成山了!”
“如今想要參軍,可沒那麼容易。”
“要知道這可不是上炕都費勁的禁軍。”
旁人打趣道,不過片刻後確是詫異的想起之前自己口中說的話,竟然隱隱有些羨慕那些丘八,要知道往日上京百姓寧可多花些銀子,也不願意去服那勞什子的兵役。
“那是,那是……”
喚作小李的菜販子憨厚的摸了摸後腦勺,隨後將攤子收好後,又裝了滿滿一籃子水靈靈的蔬菜瓜果這才滿意的隨著人潮往城外走去,
定睛看去,人潮中有原本織席販履的平頭百姓停下了手裡的活計,走街串巷叫賣吃食的小販沒有吆喝,便是各大店鋪的掌櫃也都合上了商鋪,街道上也不乏走出府邸乘著馬車出城的女眷。
平康坊,
寅時三刻,
南曲,
夜間宿醉舞曲,白日自然歇息,此時原本是紙醉金迷煙花柳巷之地最為靜謐的時辰,可卻和往日不同,很早便有諸多換上正裝長裙的女子已經早早的穿戴整齊守候在門外,這些都是各個青樓的清倌人如今鶯鶯燕燕聚在一起遠遠看著竟是比那繁花還要美上幾分。
北曲,
平康坊中尋常百姓尋花問柳之地,小巷中勾欄瓦舍遍地開花,便是拐個巷口說不定也能遇見個袒胸露乳的半掩門,又或者是外域女子搭的紅帳篷,這是城中的下九流,同時也是一群可憐女子為生的勾當。
上京城中,而此時最為人所不恥所謂的“紅帳子”,“半掩門”那些原本袒胸露乳“賣肉”的“低賤”女子此時也是穿著嚴嚴實實的白衣默默地等在長街外,眼眸低垂。
因為在南征之前有一群不一樣的北地漢子踏入了這平康坊的小巷之中,大軍南征後她們便沒有在接客過一次。
湊近一些看去,那些上千名上京城中最為低賤的女子,不少人手中竟是捧著一個牌位,上麵刻有兵卒名字。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一句很質樸的話,
無數的辛酸無奈中還透著幾分看破生死灑脫,
南征二十萬涼州兵卒,
每逢大戰將起,
若是家中有妻女老母的早早便將銀兩寄回了涼州,可也有少數孑然一身了無牽掛的漢子,總得尋一個寄托,所以便會入城尋那些苦命女子,給自己一個牽掛。
涼州很早以前便有這樣的傳統,所以南征之前,一夜洞房後,餘下的銀兩便落入了這些上京城中苦命女子的手中。
要求不多,
若是死後侍奉一個牌位,
逢年過節上幾炷香,燒上幾斤黃紙錢,
免得地下孤苦,連個牽掛的人都沒有,
若是南征前夕懷上了孩子,
那便不許打掉,
若是有幸活著回來,
那便不計較過往種種身份經曆,隻管取那女子為妻,也不管那孩子到底是誰的種,同樣視為親生骨肉,視若己出。
挺可笑的,
可還是延續了很久,
隻為了香火的延續,
南征的戰況已經統計出來,可大軍為歸,涉及的事情太多了些,所以具體的陣亡名單尚未流傳到民間,這些女子帶著牌位去,也許是見著了人回來,也許又會多出一捧骨灰。
醉仙居二樓,
聞大家正眺望這平康坊中彙聚的人群有些出神,原本以為從那三十萬鐵騎饒龍城之後,平康坊此後很多年都難以見到如此盛景,可沒想到僅僅月餘的時間又有了如今的熱鬨的場麵,卻不是為了那些絡繹不絕的賓客,而是為了南征馬革裹屍的兒郎。
“聞大家,姐妹們已經準備好了。”
蘇仙兒褪去了往日一身素色布衣走上二樓望著還在凝神中的聞大家輕聲道。
“前些日子排練的舞曲如今也已經練好了。”
醉仙居底樓的大廳二十幾名身穿內襯布衣的清倌人已經束胸,正在著甲,平日的練習也是如今這般披甲持戟﹐執纛演練,
身穿戎裝的清倌人眉宇間帶著一絲絲英氣,細細看去原本吹彈可破白皙如玉的肌膚也帶著小麥色的光澤。
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