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無衣(1 / 2)

“燕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燕皇重複著少年郎的言語輕聲喃喃著,

嘴角的笑容也越發的苦澀起來。

“可細細想來這名頭不要也罷!”

燕皇抬腳邁步走到那大殿門口,望著這蒼茫燕地的萬裡河山,大袖揚起,擦了擦眼眸,不知為何隻覺得每一寸土地都是紅色的,因為每一寸土地都曾躺下過那所謂的悲歌之士,這天下的名頭是用無數條燕人的姓命堆砌來的。

“大世之爭?”

“似乎天下人都忘卻了在北邊還有一個燕國,千百年來中原腹地拋開內亂而言,可謂是國泰民安,各國國力更是蒸蒸日上,誰又記得我燕地百姓還在為外患而血流不止!”

燕皇大袖一揮對著中原的方向大喝出聲。

“薑相何在!”

“老臣在!”

薑湯明邁步走到燕皇身後行禮道。

“朕登基那年,我燕國將士傷亡如何?”

“回稟陛下!”

“陛下登基之時,正逢數十年難遇的大雪,我燕地北境數十郡縣近乎顆粒無收,災民上百萬計,遍地餓蜉,便是樹根草皮也是啃食殆儘,不得不以觀音土充饑,更是有閉塞之地百姓掩麵而泣,易子相食,災後登記造冊,百姓少了整整二十三萬五千餘!”

“北方遊部族,不見草場,牛羊凍餓死傷無數,數十部落聯合南下,兵過十萬,鐵騎浩浩蕩蕩,遮天蔽日,陛下親率二十萬大燕將士北上,抵擋蠻夷南下,那一戰,我大燕戰死將士共計九萬八千六百餘!”

薑湯明高聲回稟道,

“此後二十年我燕地如何?”

燕皇再度出聲。

“歲三,南邊十萬山嶺忽逢蟲災,山林間無以為繼,三大部族,派遣青壯共八萬人出山,在我燕地燒殺搶掠,攻城略地,我大燕二皇子姬昌率五萬大燕兵卒南下平亂。”

“被屠戮城池兩座,村莊不計其數,我大燕百姓死傷三萬餘,我大燕將士死傷兩萬餘,我大燕二皇子身死南邊,死之前不願回都城,自願將其屍骨葬在那十萬山嶺,以此明誌……”

“歲七,山越歸胥部落新王上位,率三萬青壯出山……”

“歲十三……”

“歲十七……”

薑湯明一件一件細細數來,到了最後便是語調中都帶著輕顫抖,不知何時眼角有一滴濁淚滴下,滴落在這燕國朝堂之上。

“下去吧。”

燕皇揮了揮手,薑湯明默默退走。

少年郎確是早已經思緒萬千,這段不為天下人所知的曆史如今落到了自己耳中,隻覺得莫名的震撼,往日總覺得自家老爹已經算的上愚笨,頑固,如今才曉得天底下還有一個國家,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皆是如此“頑固”。

“可真要說起來,”

“那些蠻夷還看不上咱們這苦寒的燕地!”

燕皇突兀自嘲一笑。

揮手指向北方的肅慎,

指向那十萬山嶺的山越野人。

“他們,眼得流口水的是那塊肥肉!”

“心心念念的是中原腹地,”

“朝思暮想的是揚州牧馬,”

“心神馳往的是千裡沃土!”

“本皇不妨說句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

“若是換做他人,大可讓出道路,放任蠻夷南下,甚至於與之結盟,瓜分中原那富得流油的膏粱之地。”

開門見山,

沒有絲毫的委婉,

同樣沒有絲毫的矯情,

……

“可……”

一聲輕歎傳來,

“我姬氏餘有祖訓。”

“縱然宗廟斷絕,”

“縱然祠堂塌陷,”

“縱然基業崩滅,”

“也絕不能讓諸部蠻夷南下半步!”

燕皇眺望著遠處的祖宗祠堂輕聲念叨著,語調漸漸低了下來,眼眸中帶著說不出的悲涼,可那老邁的背影卻透著莫名的豪氣。

“朕,流淌著姬氏的血液,”

“朕捫心自問,我姬存希從未有愧於我姬氏先祖,我姬氏旁支嫡係,皇親國戚,亦是如此,便是朕的九兒也是這般……”

燕皇回身望著那一身戎裝的姬酒兒苦笑著,手掌搭在自家女兒的肩頭,眼中帶著欣慰,和認可,是自己姬存希的種!

……

“薊樓望燕國,負劍喜茲登。”

“清規子方奏,單戟我無能。”

“仲冬邊風急,雲漢複霜棱。”

“慷慨竟何道,西南恨失朋。”

少年郎看著燕皇嘴角微不可查的苦楚朗聲道,講到底燕地本就處在異族的夾縫之中,不管是北方的遊牧民族南下,還是山林中的山越蠻夷東出,皆是燕地百姓首當其衝,所謂慷慨悲歌並非所願,而是不得已而為之,其中酸楚誰又知曉?

“壯誌饑餐蠻夷肉,笑談渴飲肅慎血。”

“外臣,對燕地男兒仰慕已久!”

少年郎望著還在怔神中的燕皇高聲道。

“幽燕之地,自古號多豪傑,名於圖史者往往皆是,如今正值大世之爭,天下風雲湧動,我大乾願與之交之,共結同盟!”

少年郎突兀從懷中掏出早已經準備好的國書,徐徐掀開,捧在手中,娟紙黑字之上是大紅的乾國印章。

“若燕國有難,我大乾定然揮兵北上!”

“若燕國有缺,我大乾定然有求並應!”

……

“還望陛下允之!”

少年郎手捧國書,躬身不起。

燕皇耳畔還回蕩著少年郎的言語,目光落下,望著少年郎手中捧著的那份國書,不知為何隻覺得莫名的有些感懷,可還是沒有接過那份國書,因為千百年來自己姬氏已經習慣了獨自承受,而其餘諸國的態度也實在是讓人心寒。

“若是身份置換,大戰將起,狄戎來犯!”

“是舉兵南下逐鹿天下?”

“還是揮兵北上征討蠻夷?”

燕皇邁步走到少年郎麵前目光灼灼道。

“外城定然北上伐夷。”

四目相對,

少年郎不假思索道。

“數月前,朝廷揮兵九十萬北伐,二十萬蠻騎摩拳擦掌,我涼州內憂外患之際,外臣也是這般,並非空口白牙,虛情假意!”

少年郎說完後將手中的國書在次遞出,這倒也並非場麵話,若是燕國的處境真是到了那一天,自己也如國書所言,毅然揮兵北上!

因為上輩子五胡亂華的傷痛實在太過深入骨髓了些,匈奴,鮮卑,羯,羌,氐,五胡十六國,慘無人道的屠戮之下,中原腹地整整兩千萬人僅僅餘下四百萬。

所謂十室九空………

朗朗乾坤,不見天日,

少年郎無法想象那段時日那些百姓是如何活過來的,也無法想象其中經曆過各種欺辱屠殺,每每想來隻覺得胸腹中有一股子怒氣難平。

“講到底大世之爭,中原內亂。”

“諸國不論是打得頭破血流,還是腸穿肚爛,講到底都是咱們自家人的事,可蠻夷卻休想插手,指染我中原腹地!”

少年郎仰頭輕念出聲,

眼眸中的堅定讓人為之側目。

“好!”

“好個自家人的事!”

燕皇大喝出聲,

眼眸中最後一絲憂慮遲疑徹底散去。

接過那份國書邁步往那高處龍椅走去。

“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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