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和橫濱相距不遠, 青槐下車正好趕上飯點,準備隨便找一家店先填飽肚子再說。
其實很多人都對廚師有誤解,認為名廚一定是對食物有著非常嚴苛的要求, 但青槐恰恰相反, 除了對出售給客人享用的料理很嚴謹之外, 他放假時期經常三包不同口味的泡麵湊合一整天,完全不挑食。
青槐出了車站,隨便在路口找了一家飯店。
這是一家家庭餐館, 客人並不多,裝修陳設帶著傳統日式風格, 比較老舊,但看起來讓人很舒服。
青槐點了一份親子丼套餐, 其實就是雞蛋雞肉蓋飯, 套餐裡還有海帶味增湯和冰橙汁。
他這是第二次來日本, 最初是因為高中時期有幸獲得機會跟著一位甜品大師學習甜點,辦理完退學之後就一個人到了東京,一邊學習日語一邊學習料理。
他第一個會做的日料就是親子丼,因此對這種東西執念深厚。
一般像這樣越簡單的家庭料理, 就越難做得美味, 青槐默默地吃著午飯,職業習慣讓他在心裡琢磨要是自己做怎麼去規避料理中的不足。
“大嬸,一份蟹肉拉麵套餐!”陌生人的聲音在青槐身後響起, 聽起來很年輕, 仿若清水落石, 冷冽中帶著慵懶的磁性。
青槐下意識看了一眼說話的人, 是個黑發的男人, 明明周圍有那麼多空位, 卻偏要在他身旁坐下,因為側過頭看不清臉,青槐隻看見一截漂亮高挺的鼻梁。
他平常不是一個喜歡盯著陌生人看的人,但對方的聲音太過好聽,讓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就是那幾秒之間,青槐眼前亮光閃過,還沒看清便轉瞬即逝,像是一個錯覺。
腦海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他想起了夢中那片無止境的黑暗。
青槐喝了一口橙汁,把自己的神色藏進半透明的玻璃杯後。
他也不知道為何,從那個陌生人進來後就有些緊張,心跳明顯急促起來,太陽穴連帶著後腦勺的神經都隱隱作痛,連帶著指尖也染上了一層薄紅。
青槐心裡咯噔一聲,這種情況隻在他十四歲第一次看某不可言說小視頻的時候出現過。
——就好像是……
青年微微蹙眉。
“你好~”身旁的男人忽然轉過頭,微笑著對他打招呼。
青槐愣了一下,男人的麵容英俊得太過淩厲,橫衝直撞在青年遲鈍的大腦裡滾了一圈,掀起大片風塵。
他盯著對方那雙鳶色的眼睛,大腦直接宕機。心臟停跳一拍,緊接著就像一個野兔養殖場,群兔怦怦亂竄,幾乎快要蹦出銀河係。
強烈的心悸讓青年的皮膚變得滾燙,好像岩漿般快要融化。
青槐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完了我竟然對一個男人動心了……
太宰治看著青槐一言不發的模樣,心下一沉,他猜的沒錯,對方果然記不起在橫濱發生的任何事情了。
男人強忍住把青年一把塞進懷裡的衝動,纖長的睫毛掩蓋掉眼裡的失落。
“……”青槐從怔忪中緩過神來。
——不是說日本人都是內斂獨立的性格嗎?這種在餐館裡熱情交友的打招呼方式到底是什麼狀況?
青年心中靈光一現,抬頭又看了一眼帥氣到可以參加偶像選秀的男人,對方身上的襯衫也是昂貴的牌子,怎麼可能到一個寒酸的家庭餐館來吃飯?
——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日本牛郎?!在街上勾搭像他這樣的陌生遊客然後騙財騙色的那種法製新聞常有角色!說不定他身上的衣服就是騙上一個客人的錢買的!
青槐越想越覺得很有這種可能,剛剛怦然的心忽然不動了,驚恐地瞥了一眼黑發男人,放下餐費就要離開。
日本果然太危險了,昨天遇見黑手黨砍哥斯拉,今天竟然遇見牛郎拉客,男孩子在外麵絕對要保護好自己!
太宰治:?
他看見自己失憶的男朋友像看鬼一樣瞪了他一眼,飯都沒來得及吃完就逃走了。
男人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的男性魅力。
從餐館出來後,青槐頂著橫濱六月的烈日,拖著行李箱在大街上找主辦方安排的酒店,高溫之下,目的地顯得遙遙無期。
他繞過一條陰涼無人的小道,扶著拉杆停了下來。
很不對勁。
他敏感地察覺到身邊的事情在發生著變化,自己卻好像一直被蒙在鼓裡,這種不安在達到日本之後達到了頂峰。
這就像青槐小時候上學因為生病請了一天病假,等第二天回到學校,周圍的老師和同學都陌生起來,他們討論著他落下的課程,塞給他一摞摞未完成的作業,而自己好像被單獨隔離出了那種氛圍,顯得遲鈍又呆滯。
青槐深吸了一口氣,太陽穴緊繃得要命,連帶著腦仁又悶又疼,胸膛也止不住地震顫,心臟跳動越來越快,軀乾到指尖都浮現出隱約地刺麻之感。
冷汗漸漸從他的額間滲透出來,打濕了他的脊背。
青槐咳了起來,彎下腰撐住行李箱,他咳到眼冒金光,腦袋就像被人劈開了一般疼痛。
他顫抖著從包裡掏出什麼東西。
沒拿穩,白晃晃地落在了地上。
手帕。
他俯下身去撿,指尖碰到了一隻纏著繃帶的手。
“還給我。”青槐聲音沙啞,痛到眼裡隻有那塊手帕,仿佛觸碰到就能夠緩解這種酷刑。
“青槐,你……”擔憂的聲音。
青年已經完全無法去注意為什麼對方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本能讓他撲上前去搶。
“——我的手帕。”
完全站不穩。
他跌進一個柔軟的懷抱,清冽的檸檬味驟然包裹了他的鼻腔,細致地安撫著他刺痛的神經。
鼻尖相觸,青槐一眼就望進了那雙鳶眸之中。
完全陌生,卻又似乎在曾經無數次這麼對視過。
戲謔的,多情的,專注的,親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