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回身就走,張角大笑一聲,掃了韓當一眼,心道貧道同神將這些言語,已於此人心中埋了種子,能否發芽開花,且看天意,當下號令眾人回城。
須臾之間,黃巾走了個乾乾淨淨,偌大疆場,隻剩韓當一個。
他呆呆望著廣宗城關上大門,又聽到城中爆發出震天歡呼聲,腦子裡回蕩著張角悲憤言語、魯達失望眼神,一時心亂如麻。
過了良久,才慢慢爬起身,形式走肉般一步步走回官兵大營。
冀州黃巾軍自盧植殺來後,屢戰屢敗,軍中精銳折損殆儘,眾人心中都是一片絕望,及至今日總算大勝一陣,連官軍副帥宗員都遭陣斬。
尤其取勝之關鍵,在於黃天派遣下凡的神將勇猛無敵,這對於把最後一絲希望寄托在黃天身上的眾人而言,當真是痛快無比。
壓抑已久的情緒釋放開來,人人如癡如狂大叫,也不知是誰迅速編成了口號,都放聲喊著“黃天上帝,大慈大悲,救世神將,大仁大勇”,其聲之洪,震耳欲聾。
魯達本是個極自尊、極講究的漢子,人但敬他,他必敬人。當年在大相國寺做菜頭看管菜園,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這等混跡街頭的無賴角色,一旦對他恭敬禮讓,他尚肯折節下交,何況如今十萬黃巾,都誠心誠意把他做神祗一般敬重?
耳中聽得合城稱頌他名,心中已暗自定下念頭:這些本都是良善百姓,但得一口飽飯吃,誰肯隨張角造反?
可見如今當朝皇帝,比灑家那時愛玩花石綱的皇帝,也都是一丘之貉。
灑家在梁山隨了眾人招安,大違初衷,到了這時代,正好撒開手腳,替天下人討個公道,便連前世那口憋屈氣,也要一並吐出。
主意定下,熱血如沸,恨不得立刻出城,把四麵漢軍都掃蕩乾淨,忽聽張角正令人安排宴席款待他,當即一皺眉頭,走過去攔住道:“張老道,城中這麼多人,米麵都未必夠吃,還開什麼鳥宴?你們既然要替天行道,卻不可把自家變作了新的權貴,灑家亦是一般,大夥兒吃什麼,灑家便吃什麼,若是誰個饞肉吃,自己憑本事去山林裡獵獲,卻不可乾出大夥吃糠、首領吃肉的醃臢事,不然又何必來造反?”
張角聽了佩服,拉著魯智深手道:“神將這番話同貧道所思無二,隻是你初來此界,總要款待一二,也見我教眾的一番心意!貧道意思,便把祭天地三牲拿來吃了,至於以後,都按神將言語,吾等皆與教眾們一體。”
魯達這才點頭,又道:“灑家既然答應幫你,你便該拿灑家當兄弟看,這些兄弟們也都一般,吾等之間不必客套,一邊吃飯,一邊同灑家說說當前時局,待灑家了解清楚,便好下手破他官兵。”
張角見神將如此敬業,興高采烈,便將裴元紹、張牛角幾將都喚來身邊,一起去了張角所住小樓。
不多時,重新熱好的三牲端來,魯達做主,隻留下一口獐子幾人分吃,另有一個鹿、一個麂子,讓教眾切碎了煮成肉粥,撿年老的教眾分發給他一人一碗。
待到肉粥發下,那些年老教眾都吃一驚,待聽說是神將吩咐,都不由流出老淚來,一個個哭道:“天上神將,尚知敬老,人間老爺們,卻不曾拿我等當人。”
這些老教眾各自喝一兩口便說飽了,又把粥都讓給那些年幼的吃,口裡囑咐道:“你們這些小子,多吃肉,快快長大,追隨神將四麵征戰,去打一個太平的天下,以後百姓,便不似我等般吃苦。”
而此時小樓之中,張角支撐著病體,正細細講述起兵以來,先贏後敗的經曆,魯智深認認真真聽罷了,冷笑一聲,說出一番話來。
這正是:紙間數字山間草,誰把黎民視做寶?人善人欺天不欺,漢皇不保魯皇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