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雪宴·故人棄(1 / 2)

渡生 樂己 7177 字 7個月前

嚴府,嚴懷的寢室。

嚴懷已經六年未曾歸家,這次回來,他也隻打算悄悄瞧上家裡人一眼。

看著自己房間裡的陳設還如六年前那般,家具上沒有一絲灰塵,他就知道,父親一直掛念著自己。 正如此刻,本該是午憩的時間,嚴父卻坐在兒子的房間裡撫摸著書案上的那些書,那些兒子從小視為寶藏的書。

他捧起一本,嚴懷瞥見書封上寫著“武俠怪談”,嚴懷皺了皺眉,眼底閃過一絲驚措。隨後他又發現書案上架著的木劍,那是自己兒時做來練習劍術的,小時候父親不給買,嚴懷便自己刻了一把。如今重又瞧見這些兒時玩物,嚴懷心中輕歎,父親還是那般心軟。

十六歲時,他執意要去闖江湖,父親氣得緊,揚言若他敢離家,便將他那些寶貝全都燒了,一件不留。

嚴懷自是不懼父親的威脅,十六歲的少年意氣風發,人小膽大,提了個包袱,背著把劍,在一個天剛蒙蒙亮的清晨,毅然決然溜出了家門。

嚴懷走後,嚴父也想過將這些害得父子離散的東西扔了,可終究,這些是孩子留下來的唯一的念想了,他一個老人家又怎舍得斬斷這份親情。

嚴懷躲在簾後偷偷望著案上坐著的父親,那人已是須發斑白,枯瘦如柴。自己離家時,父親未過不惑,怎麼才六年,形容卻顯得如此蒼老,嚴懷的心底驟然生起對父親的無窮歉疚,眼眶將要流出些什麼來,他抬起頭,硬逼得那不爭氣的東西倒流回去,流過咽喉,淌回心底。

他還不能見父親,至少現在不行。以父親的脾氣若知道自己回來,是定然不會再讓自己出去的了。

嚴懷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很不孝的,可他也不過才二十二的少年郎,他有自己的夢想,什麼都可以,就是不做官,這是嚴懷的底線——他從小便見慣了官場上的逢迎之術,嚴懷對這些真的很不喜,甚至厭惡,他不想自己也成為那樣的人。

父親之所以身處爛泥汙水之中仍然能做到堅持己心,是因為嚴氏祖輩皆是忠臣,滿門清譽,父親不用做什麼,就能成為一人之下,人臣均慕的寵兒,且父親性格迂腐,吃不進官場這些彎彎繞繞的把戲,所以國主也對他高看。

雖然嚴懷也可以憑借著祖上的光輝繼做同父親一樣的人 ,但他隻想靠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想隻靠自己。

思量至此,嚴懷又悄無聲息地離了嚴府。

回到客棧,方知張如誠落榜的消息。

嚴懷是不敢信的,他雖好武,但論學識,亦不輸那些個張口文章,閉口詩詞的舉子。

嚴懷讀過張如誠寫的文章,也聽他講過自己在國政方麵的見解,很有為官之才。況且那日張如誠從考試院出來的時候,還一臉有把握地同自己說考試的題目早在自己備考之內,叫自己不用擔心。

而如今,張如誠正一臉淡然地收拾著自己的包袱。

看到嚴懷,張如誠仍是一如既往微笑著“嚴兄,你可算回來了,我正等你,要向你辭行。”

“如誠兄弟,你還好吧?”嚴懷很擔憂張如誠的狀態,雖然他一向表現得坦然開朗。

張如誠仍是微笑的模樣“嚴兄都知道了?嚴兄這表情,可是擔心我?嚴兄不必擔心,生死有命,況乎前程。看來這次,是我自大了些。”

“興許是考官們弄錯了,如誠兄弟,我們可以找人問問原因。”說著嚴懷徑直走向張如誠,奪過他手中的包袱,“反正橫豎今日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張如誠終於不再是一副笑意,神色無奈,“嚴兄,你這又是何必?此事已成定局,你我如何能改變?”

“能不能改,要試了再說,你在這裡等著我,若我回來看不見你,你我便不再是朋友。”嚴懷認真地威脅張如誠道。

嚴懷走後,店小二來給張如誠送了飯菜,走時給房間上了鎖,張如誠一邊搖頭一邊坐下認真食用起那些飯菜,心道此生怕再難遇到如嚴懷這般幼稚的人了。

嚴懷很快通過舊時京中好友打探來了消息。回客棧的路上,他思前想後,張如誠落榜隻有一種可能,可是卻猶豫要不要告訴他。

說是眾考官看了張如誠的卷子,一致認為此子頗有才華。可卷子送到國主麵前,國主看後龍顏大怒,說此子分明行了舞弊之舉,並下令其三年不得再考。至於具體的,那位朋友也不知了。

站在張如誠門外,嚴懷猶豫再三,直到裡頭的人喊他,他才推門進去。

“嚴兄為何一直在門外徘徊?”張如誠正背對著嚴懷,望著窗外。

“你怎知?”

張如誠轉回身來,看了眼嚴懷,沒有說話,隻是指了指正對房門的太陽,嚴懷了然。

“嚴兄怎麼出去一趟,就轉了性了?不是叫我在這裡等著麼?可是嚴兄已知道前因後果了。”

“如誠兄弟,”想想嚴懷又改了口,“如誠,三年很快,你還年輕。”

“三年?”張如誠瞳孔微微下沉,眸中閃過一絲驚訝,轉瞬而逝。他的猜測裡,是另一種可能,沒想到還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舞弊?”張如誠用近乎確定的語氣向嚴懷發問,眼眸卻是低落地望著地麵,目光空洞,心神不知歸處。

嚴懷從未見過張如誠這般,下意識躲開他的臉輕微點頭。

張如誠悠悠走向茶桌坐下,麵無表情地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然後緩緩端起茶杯送到嘴邊,剛入口,那股苦澀便順著舌腔入了喉,張如誠繼續任由它慢慢地侵入腹中。

他緊緊盯著茶杯,不知從哪裡泛起一絲酸意,就要從鼻頭湧出,他使勁將其憋了回去。半晌,張如誠嗤笑一聲,終於開口“嚴兄,這家客棧做生意不好,今日的茶比之前還要苦澀些,天氣明明已回暖了,這茶卻比我們初至城中時寒涼得多。”

嚴懷一直在靜靜注視著張如誠,等他說話,如今張如誠開了口,自己倒不知如何安慰他,他忽然覺得做劍客也沒什麼意思,可以在江湖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如今卻寬慰不了自己的朋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