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雪宴·故人棄(2 / 2)

渡生 樂己 7177 字 7個月前

嚴懷思慮了好一會兒,才淡淡應了張如誠“好,那咱們換一家客棧。”

聽見這話,張如誠抬起頭來,目光朝著嚴懷射過去,於是看見了他那張苦大仇深的臉。

張如誠撲哧一聲笑了“嚴兄快彆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些,若我是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現在早已被你嚇跑啦!”覺得這樣調侃還不夠,他又支著腦袋,故作思索狀,接著道,“沒想到嚴兄如此嚴肅之人,也會開這等玩笑,再尋個客棧?可是要將在下嬌藏三年?嚴兄莫不是有什麼龍陽之好吧!”說完還不忘擺擺手做出一副誇大嫌棄的姿態。

嚴懷見他剛才還失落得很,一眨眼又嬉皮笑臉的,很是無奈,暗想都這樣了他竟還有心思開玩笑,分明剛才端茶的手還有些抖呢。

“難道你就甘心從此墮落,再也不考了嗎?”嚴懷重又一臉嚴肅,直直凝視著他。

“嚴兄當我是怎樣的人?我可是張如誠啊,不做官也自然有我的去處。”張如誠一副無關緊要的腔調。

“有何去處?”嚴懷緊接著張如誠的話,不給他留一絲思考的縫隙。

“好,”張如誠淡然道,“就算我說想考,就算三年後我再來考試,我又真的能考得上嗎?嚴——兄。”

嚴懷心下一驚,對上的確是張如誠平靜的眼神。

“你知道什麼了?”問出口,嚴懷有些後悔,他當然不希望聽到那個答案。

“嚴兄不是也猜到了麼?所以才在門外遲遲不進來。嚴兄,如誠雖是個讀書人,卻還不至於那般迂腐,這些,和官場上的事又有所不同,隻因——”張如誠垂下眼眸,嚴懷眼見他眸光黯淡了幾分,又聽他繼續說完,“我了解他。”

“你……”

“嚴兄是想問,我何時知曉的,為何不去找他問個明白?”張如誠頓了頓,道,“那日你我第一次去方府見他,是嚴兄你同我說官場裡的門道。誌逸從小孤苦,小時候為了銀錢,被打得渾身是血,他也不曾鬆開那握著錢的手,小到他做活兒收來的打賞,大到從惡人手中騙來搶來的不義之財,他皆能心安理得地揣於懷中,什麼人情世故,他同我一樣,都是沒有的,也不懂。”

說著張如誠想到些什麼,又繼續為嚴懷解惑“所以那日他將送禮的人拒之門外,我便覺得奇怪,要麼,是得了什麼人的教誨,要麼,他是做了什麼不能叫旁人知道的事,所以不能如此著急暴露心性。直到我見到他,問他因何成了高官,他卻支支吾吾。我一眼便瞧出他有事瞞著我,卻也了解他,有些事,若非他自己願意說,我便不問。”

“他的文章嚴兄未曾讀過,治國之道,剛勁有餘,柔策不足。那日從考試院裡出來,我亦同你說過,卷子上的文章我曾作過,也和誌逸一同討論過,所以便想也不想將那時的見解寫了上去。我今日也去過方府,本想去尋誌逸幫忙查問落榜之事,可偏偏就是這麼巧,方大人今日被派去不歸城巡視了。我問過管事,他是自請的旨。即便如此,我也隻是心中懷疑,未敢確信,直至嚴兄你剛才回來之前,同落榜的舉子在門外探討卷上題目時,提起那日曾有幸聽得那位方大人信口胡謅的文章,我才明白,昨日之人已去,今日之人,不識。”

言罷,張如誠搖了搖頭,心中對自己多番譏笑。

“他這般對你,你更該振作起來,為自己洗清舞弊之罪。”嚴懷本還猶豫怎麼向張如誠說出自己心中猜測,如今見他這般,竟生出心疼。

“如何洗清?登文鼓告禦狀嗎?還是靠著嚴兄你的門道將此事鬨得人儘皆知?嚴兄啊,從小到大,我隻他這一個朋友,舞弊罪小,可他欺君,若讓人知道,必死無疑。“

“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護著他做什麼?況且,他毀的,是你一生前程,你也說了,三年後,他還是會想方設法阻撓你入朝為官的!”

“那我便不做官。”張如誠說這話時滿目堅定。

“為什麼?”嚴懷提高了音量,心中恨鐵不成鋼。

“嚴兄,換做是你,一生摯友生死在你一念之間,你會作何選擇?”

“若是摯友,豈會叛我?若有一方先背棄信義,我還守著那一絲被人丟棄的無用之物作甚!”

張如誠第一次見到嚴懷如此生氣的模樣,有些想笑,還是憋住了,道“嚴兄,可若那人,也曾為你赴死,救你於刀下呢?”

見嚴懷一臉疑惑,漸漸沉默下來,應是在思考自己的提問,張如誠才接著講述過往。

兒時家中窮苦,一日張父上山砍柴,好不容易換了些銅錢,叫他拿著錢去買些包子。路上被幾個混混堵住,他們搶了張如誠的錢,又想將他賣了做苦力,他咬了為首的混混一口,然後拚命地往前跑。

他跑呀跑,最後跑進一個死胡同,當時他仿佛已經看見了牛頭馬麵正在前麵等著自己,卻終於是在混混拿著刀的手落下的時候,感覺到一個人緊緊壓住了自己的身體。

等張如誠放下抱頭的手,重見了光明,卻也見到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人,那人背上的血,正順著脖子往張如誠的臉上滴。這便是張如誠與方誌逸的初識,青蔥兒郎,誌氣方剛,卻有膽量這般舍己為人。

嚴懷聽懂了,也明白自己肯定是勸不動張如誠,他很感動他們之間的故事,可他一直認為,一個人的變化總是有原因的,但方誌逸卻毫無征兆,要麼——嚴懷不敢想下去,他覺得這個想法實在可怖。

“好,你可以不考試,我也不再勸你,但你現在還是不能走。”

“嚴兄,你又何必留我?”

“我……我要報恩。”

“什麼?”張如誠哭笑不得,“這些日子,吃住都是嚴兄的花銷,若論報恩,我已經反過來欠嚴兄不知多少了。”

“那怎麼行?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況且你救的是我的命,怎能以錢財論。”說罷,嚴懷定定地望著張如誠,“你就相信我,會有轉機的。”

看著嚴懷滿臉期待的模樣,張如誠不忍一口回絕,隻得先應下來“好,隻是,我不能再住在客棧,我去茅屋神醫處吧,秦前輩說過,我隨時可以去找他。”

“好!”嚴懷高興道,他想著隻要能將人留住便是好的,至於張如誠要住哪裡,都隨他吧。

二人一同望向窗外,此時的天空乍藍,光線瞬明瞬息,刺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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