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蠻娘吟·因未了(1 / 2)

渡生 樂己 6950 字 7個月前

皇後已多日不曾進食,皇帝如何勸說都不抵用。直到見了翁卿,她才肯用膳。

伶城傳回來的消息,江寒於動亂中被衝進河流,屍身被尋到時已然腐爛,樣貌無法辨認,但從衣物和配飾一眼就能辨出他的身份。

翁卿對此有所懷疑,皆因於青娥提醒了他。

“人人都說他死了,可那日他從那樣高的懸崖落下,也是被衝入了溪流,那樣都能活下來,他又怎會輕易死掉?況且他答應過我,會活著的。”

可若江寒沒有死,他為何不出現?也許是被困住了,也許是暈倒在某處,又或者……是被軟禁了。翁卿派人在伶城四周尋過,並未尋到他的生跡,若那具屍體不是江寒,那麼,便隻有另一種可能了。

雲城中,多少人都想要殺掉江寒,其中有三股勢力最盛。

其一便是芸妃。芸妃是亙王親母,娘家世代為將,當年她的父親看中皇帝少年英雄,覺得他一定能夠登得大統,便一心要將女兒嫁給他,並承諾會扶持他上位。皇帝心中自然隻有王氏,芸妃的父親就道即便是為妾也不打緊,可若不娶,皇帝隻會多一個敵人。王氏是個有大局觀的人,希望愛人與家國皆相安無事,在她的勸說下,皇帝納了芸妃為妾。後來皇帝登基,那將軍變本加厲,仗著兵權在手又威脅他立芸妃為後。皇帝當庭就將他扣在了宮中,又以芸妃性命逼迫他交了兵符,老將軍不堪受辱,第二日被發現自縊在家中。

芸妃因為生了皇子,倒也相安無事,可她心中是有恨的。這恨是對王氏,對皇帝,還有自己的兒子。起初,她隻是想殺了仇人的兒子,叫他們也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後來她想為兒子爭一個前程——仇人想要的,她便要爭來,奈何兒子在這方麵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不過若是芸妃要殺江寒,沒有留情的理由。

第二位想要江寒死的,是江寒的姑母莫瑤公主。莫瑤與皇帝是堂兄妹,先皇也就是皇帝的父親,當年能夠登基,是因為自己的王兄讓位。誰知先皇剛登基不久,就下令殺了王兄,王兄去後不久,王嫂也隨之去了,使得莫瑤小小年紀便沒了雙親,漸漸性子養得寡淡,後來莫瑤被接到宮中撫養,與皇帝一同長大。先皇一直對王兄一事耿耿於懷,心中難免愧疚,臨去前讓皇帝一定要好好對待王兄遺孤,皇帝也履行了諾言,待莫瑤如親妹妹一般。

但弑親之恨豈會那麼容易消弭,多年來,莫瑤總會陷入失去雙親的噩夢之中,她便在這循環的痛苦之中生了複仇之心。先皇已逝,而今,皇帝與其摯愛生下的孩子,她絕不可能讓他做皇帝。

同樣,莫瑤若想殺了江寒,也絕不會留情。不過她現在還不能殺江寒,因為江寒手裡握著她的秘密。

那麼,便隻剩一人了——寧王。

寧王想讓江寒消失,但因著兄弟情分,也許會留他性命。

當然,這些不過是翁卿的猜測。自翁卿決定成為江寒的左右手開始,便一直在暗中調查這些前塵往事。

芸妃和姑母的想法,江寒一直知道,要說寧王想要他的命,他不信。

不過現在他不得不信了,此刻他正麵對的寧王的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冷峻嚴厲,他有些害怕,這樣令人畏懼的神情,不該出現在一向和善的大皇兄的臉上。

“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是皇兄你。”

寧王府的暗室不大,除了一張床榻,一張書案,還有那一書案的暗器,便空空如也。一盞燭燈就足以照亮整座暗室。

“想知道原因麼?”寧王冷哼一聲,靠近床榻上的江寒,“我的好弟弟,你總是那般心軟,才會落得至此。”

江寒看著他開口,皇兄的聲音也變了,變得陰柔森冷。燭光搖曳,映在他的臉上,仿若一道蠕動的疤痕,這疤痕長且可怖,比於青娥額間的,比自己眉間的,還要醜陋瘮人。

江寒憶起那日伶城動亂之前,他還在疏散百姓,突然人群中冒出幾個人,道因京城不作為,伶城才會遭此禍亂,瞬間又將矛頭指向江寒,一時間群情激憤,江寒中了那些人的毒鏢,往後一仰,便隨大水而去了。

江寒怎會不明白這是敵人的陰謀,可百姓不知,他不能當著百姓的麵動那些人,否則隻會更亂。

於是乎,他再次醒來時,便在這暗室裡了。暗室裡很乾淨,想來寧王經常會來此處。不過當他第一眼見到寧王時,更多的不是錯愕,而是失落,但這失落沒有在他的心間停留很久。

寧王算是個苦命的孩子,他的母妃是王氏的婢女,當年於戰場之上,為救王氏而喪命。他沒有親生母親,王氏便將他作為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給他起名江炎,自己的兒子便作江寒。江寒有的,他都有,甚至王氏會更疼愛江炎一些。兒時兄弟怡怡,戚戚具爾,那是他記憶裡最快樂的時光。

後來芸妃告訴江炎,王氏並非他的生母。他本不信,十歲那年,江寒得了封地,他才有些信了。同為皇子,又是一母同胞,他身為長子,還未曾得到此等殊榮。皇帝從來更寵愛的是江寒,這一點,宮中人人皆知。

芸妃又告訴他,他的親生母親是被王氏所害,王氏不過因為心中愧疚才會待他這般好。

他也不信,直到江寒走後,王氏日日無精打采,對他好似也不如從前那般上心了,他才明白,母後對他的愛都是假的。

漸漸地,他心中生了怨恨,這怨恨,在江寒回京之後達到了極點。

“你為何要回來?”寧王憤怒地責問著江寒,隨即又改口道,“你不該回來!”

他的聲音清冷陰寂,與江寒認識的那位皇兄判若兩人。

也許是嫉妒吧,其實江炎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繼續活下去,可當他看見再次歸來的江寒被皇帝重又捧在手心裡,看見他日日都要和母後敘談迂久,他心中好像不都是恨了,隻覺得若沒了江寒,父皇便可以多看他一眼,至於母後——她讓自己沒了母後,那他便讓她也沒了兒子。

江炎在意的並非皇位,而是一份圓滿的親情罷了,而這親情,江寒輕而易舉就能得到——憑什麼?

可誰又在意皇位呢,江炎在長大之後才在意的這份親情,兒時的江寒便已將其視若珍寶了。在江寒的親情世界裡,有父皇,有母後,還有大皇兄,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這皇位,於江寒而言根本無足輕重,他回來,不過是聽說父皇病重。在江寒心中,大皇兄遠比自己更適合繼承大統。他深知皇帝的想法,也正努力改變著這一切,他一直勸說父皇將皇位傳給大皇兄。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大皇兄統管整個楓梧國,而自己,隻做那一城之王就好。所以那日,他沒有讓寧王和自己一起去伶城。

江寒生來便是這樣的人,凡是心中所關切之人,他會想儘一切辦法去守護,而寧王就是他要守護的人之一。

在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不要信——這是寧王十歲就悟出來的道理。是以當江寒沒有讓他陪同前往伶城時,他是恍惚的,他不相信江寒會在皇權麵前無動於衷,更不相信江寒會沒有一點兒私心,殊不知,他不信的這些事情,正是江寒不以為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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