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兄呢?既要殺我?為何又要救我?”
江寒如是問眼前的人,其實他心裡明白得很,皇兄對他,終究不會那樣心狠。
“你中了毒鏢,本就活不長了。”寧王冷冷道。
“既活不長了,又何必那麼麻煩把我從水裡撈出來?都是死,皇兄還擔心我變成水鬼回來向你索命不成?”
江寒雖這麼嘲諷著眼前人,心裡卻有麵明鏡,他當然知道皇兄在想什麼。
那是他們十歲時的約定。
宮城之外,朱牆之下,江寒拉著寧王的手,淚流滿麵。
“皇兄,我此去遠無歸期,若我死了,皇兄一定要將我的屍體帶回雲城,我想和父皇母後還有皇兄在一起。”
小寧王不理解弟弟為何總將生死掛在嘴邊。得了封地,分明是件開心的事,不過他也隻能答應他——向來江寒有所求,他便有所應。
他一麵用衣袖幫他抹去眼淚,一麵安慰,“昨日你便挨著我哭了一夜,眼睛都腫了,現在還這麼哭,明日眼睛要壞的。我答應你就是了,但你彆因我答應了你就不惜命了,寒弟,你是皇兄最珍惜的人,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能死在皇兄前頭,知道了嗎?”
江寒抽吸著鼻子點著頭,又同皇兄抱著直到王氏命人強行將他們拉開。
憶起往昔,寧王有些悵然,他沒有回答江寒的問題,“父皇一向偏愛你,母後待我亦是虛情假意。”
“怎麼會?你也是母後的孩子,母後對待你我並無區彆……”
“沒有嗎?我忘了,你在巫城待了八年。這八年來,母後對我明顯沒有那麼關心了。”江炎垂著的眼有些紅潤,他定了定,終於有勇氣道出那些話,“我不是母後的孩子,我的母親,不過是你母親身邊的一個丫鬟,一朝貪圖龍榻,被你母親賜死。”
聞言,江寒心中一驚,立即搖頭,“這不可能,你聽誰說的?”
“誰說的重要麼?重要的是,你的母親,”他低下頭去正視他,“殺了我的母親,是我的仇人,而你,是我仇人的兒子。你說,我殺你,是不是天經地義?”
江寒緩了好一陣,才從這消息裡回過神,他道,“好,若你當真覺得我該死,那便來吧。”
江寒早看見了書案上那些暗器,寧王不是好武之人,可暗室裡卻又有如此多樣的暗器。江寒此時才發現,他並不了解他這位大皇兄。
江寒閉上眼,等待著眼前人宣泄自己的恨意——他賭他不會對自己下手,即便他的表情顯露出來的是冷酷無情。
江寒賭贏了,他沒有殺他,至少不會親手殺他。
“你將在這暗室之中毒發而亡,等你死了,我會將你的屍身帶去皇陵。放心,你不會孤單,日後,父皇,你母親,都會和你葬在一處,待到我死之時,也會去那裡陪你。也算履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江寒隻是那樣躺著,他忽然覺得,皇兄是孤獨的,是落寞的,可此刻的江寒完全沒有氣力去安慰和開解皇兄,他隻能如他說的那般,在這裡靜待死亡的來臨,或者他希望,有人能找到自己,翁卿,或是……
他又閉上眼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可一閉上眼睛,他的腦海裡就會出現一個人的身影,她用明媚的笑容注視著自己,她額上的疤痕還是那樣醜,卻令他難忘,他笑了笑,不知是因為看見了她的容顏,還是在嘲諷自己竟然會想起她。
此時的於青娥,正在找一個人,一個傳說中能夠拯救眾生的仙人。她不知道仙人是否存在,隻是抱著一絲期待在找他。若能找到他,即便江寒真的身死,是否也能起死回生?她這麼想著——當然,她更相信他沒有死。
“既有這樣的仙人,善月館自然是要幫忙的,人手方麵,姑娘不必擔心。”嬌娘道。
“嗯,嬌娘姐姐,謝謝你。”
“不必客氣,我們公子和秋幽王本就是摯友,若他知道有法子能救王爺,隻怕連自己的性命也能豁出去,更彆提找人這樣的小事了。”
“說到惡霸……侯爺,怎麼不見他?”
“被派去伶城了。”
“伶城?不是說那裡危險得很嗎?”
“危險?哼,如今聖上龍體抱恙,還不知皇權最終會花落誰家,自然個個都想著法兒留在京中,這差事也隻能落在公子頭上。聖上的旨意,誰敢違抗?”
於青娥歎息道“京中紛亂,還是蠻娘村清靜悠閒些。”
“總聽姑娘提起蠻娘村,姑娘既說那裡的人唱歌好聽,改日嬌娘定要去向她們討教一二。”
“好啊,歡迎。我得走了,找仙人的事情還麻煩姐姐了。”
“姑娘要去哪兒?”
“他活不活著的,我的日子總得過下去,”於青娥顛了顛背上的竹筐輕鬆道,“賣柴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