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進來的時候,說咱們母子情深,是你配合得好。是何意?”
江炎一時恍然,心下一緊,強裝鎮定道“母後,沒什麼,芸妃娘娘心中對您有怨恨,也許是想挑撥離間吧。”
那一刻,江炎不知為何突然想要繼續隱瞞下去——他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他甚至產生過直接殺掉王氏的想法,可連她的兒子,他都沒法下手,更何況是照顧了自己二十幾年的她?憑心而論,她對自己也許不如江寒,可畢竟自己也不是她所親生,她已經做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一切,也給了他一切。他突然想,若沒了江寒,她是不是可以和從前一樣愛他,隻當他是唯一的兒子,甚至會連對江寒的那份母愛一並給他,那樣他們便還是人人稱羨的母子。
王氏問他的那一瞬,江炎心中所想,便是這般。他心裡嘲笑自己麵對仇人竟全然沒有恨意,隻想著如何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隻想著那人世間最無用的親情,忽而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好沒出息。
可他仍然沒有抵擋住心中所暢想的那美好未來的誘惑,於是他回答她,不必在意芸妃的話。
回話時,江炎的眼神在躲閃,王氏一眼就瞧出了他的不對勁,他是她的兒子,雖非親生血脈,卻早已根骨相連,於她而言,眼前這個兒子與江寒並無區彆。
王氏沒有再質問下去,將話題重又扯到了朝政上去,叮囑他操勞之時要也要好好注意身子,便命宮人送他回去了。
回到寢宮之時,隻剩芸妃一人還在等著她。
“等在這裡,是還想質問我些什麼嗎?今日我說的夠多了,不過你想聽,我會告訴你。”
“我爹爹,真的那麼做了嗎?”芸妃啜泣著道。
王氏看她的臉已經紅透,知她才大哭過,語氣便更加柔緩了,“你是說奪權,還是你那位青梅竹馬?”
當年老將軍為讓女兒嫁給少年皇帝,以她所愛之人的性命逼迫,承諾隻要她願嫁,他便相安無事,芸妃不得不抹著眼淚上了花轎。嫁給自己所不愛的人,注定要孤苦一生,可若不嫁,所愛便會死去,她沒得選。她豈會知,她那爹爹壓根就沒想過要留那人性命,新婚前夕,便下令將人殺了。
自受了老將軍的威脅,皇帝一直命人暗中窺查他的一切,是以救下了那人。
“我想,他大約是怕你與那位公子舊情複燃,意氣用事,影響他的計劃吧。”王氏道,“芸妃,再怎麼樣,你父親終究是聖上的嶽丈,也確實幫助聖上打了勝仗,雖然目的不純。聖上是個仁君,明辨善惡是非,所以,他斷然不會殺你的父親,可是老將軍是那樣一個高傲的人,沒了兵權,也許對他而言,自己便是一個廢人,大概如此他才會選擇自縊這條路吧。”說著王氏哀歎起來,“也是可惜,他畢竟為楓梧立下了不少戰功,若他肯老老實實做他的將軍,又豈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王氏望向芸妃時,卻見她已是哭得不成樣子。
“我知你本就不屬意聖上,想幫你的兒子爭皇位,也不過是一時之恨,如今聖上已去,你若願留在宮中,那便留下,你若……還對那人有情,便可隨他去,宮中關於你的一切,我自會打點。況且那人一直留在宮中,也是為了你。”
“皇後……”
“不必看我,這也是聖上的意思,左右,你也從未成為過聖上的人,不算不忠。”
芸妃的眸中更加錯愕。
新婚之夜,她給皇帝灌了迷藥,皇帝昏睡,她才能蒙混過關。數十年來,每每皇帝來自己的宮中,她都是用此技倆,她心中所愛,從來隻有一人。可她不曾想過,皇帝是何等人也,少年遊曆四方,又豈能識不破此等拙劣的技倆,新婚之夜他未拆穿,不過是因為她所做的一切正合自己心意,後來他又必須去她宮中,是因王氏勸他,若總冷落芸妃,宮中大大小小的勢利之眾必然不會讓她好過,好在芸妃次次又都對他用了同樣的技倆。
後來芸妃懷孕了,他自然知道個中緣由,為了給她留情麵,甚至連自己最親近的人都未曾告知。直到死前,他才告訴王氏一切。
王氏沒有去管芸妃心中的疑惑,繼續道,“至於亙王,這孩子心性最是和善,從來不想著爭搶什麼。他想做什麼,你作為母親,想必最了解,孩子大了,咱們這些做長輩的,便隨他去吧。”
“皇後娘娘……”芸妃搖著頭泣不成聲,一頭跪在地上。
王氏走下座位上前撫起芸妃,一直對她笑著,“誤會,仇恨,如今都解開了,你又能按著自己的心意做選擇,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王氏幫她擦去眼淚,“怎麼這樣哭呢?”
芸妃仍是搖著頭,“不,是我,我也許害了秋幽王。”
王氏的眉頭突然皺起,“你說什麼?”
芸妃言罷,留給王氏的隻有震驚。聽了芸妃的解釋,方才兒子的反常到是有解了,可是會麼?自己的兒子,殺了另一個兒子?王氏不信江炎會如此狠心。
她必須趕快將已經出宮的江炎再召回宮來。不,那樣太慢了,她得親自去一趟寧王府。
她剛想命宮人備車轎,卻是得到了翁卿命人傳來的消息秋幽王已被找到,性命堪憂。
即便不是夏季,蠻娘村也總這般豔陽高照。
“先生,他如何?”翁卿心中著急,來回踱著步子,回頭又對於青娥道,“真的不用請禦醫嗎?
“劉先生的醫術可不比你們宮裡那群庸醫差,再說了,你不是說請禦醫會引起那個寧王懷疑嗎?”於青娥淡淡道。
“可是……”
“好了,你先坐下,”於青娥將翁卿推到一旁,“轉得我頭都暈了。”
翁卿對於青娥的反應感到好奇,“你都不著急嗎?”
“人各有命,著急有用嗎?況且他已經回來了,也還沒死透。”於青娥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異樣。
“嗯,半死不活,和死透也就差那麼一點兒了。”劉先生突然接話。
“劉先生,他可還有救。”於青娥立即跑到了床邊。
“我同你說的那位渡仙可有下落?”
於青娥搖了搖頭,隨後臉上才浮現出擔憂的神情,“怎麼?當真隻有那仙人才能救他了嗎?”
劉先生也搖了搖頭,“仙人能否救他,我不知,可我確實沒有能救他的法子。他體內的毒已經擴散至全身經脈,我的銀針隻能稍微緩解他肉體的疼痛,阻止不了毒液在他體內橫流。你們得加緊些了。”
聞言,二人皆神色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