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款處蓋著印章,景融之印。
這是私印,並非皇太子的印寶。
蕭衍將畫重新卷起來,心中冷嗤。自己出身貧寒,書讀得不多,長於戎馬,無此閒情逸致。薑景融倒是生下來一年便被封為太子,賢臣輔助,飽讀詩書,卻滿腦子都是風月。
這世間成王敗寇,沒什麼可說的。薑景融這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注定隻能掩埋了。
蕭衍重新躺回床上,有幾分抗拒地入睡。
這晚,他並沒有做噩夢。
而是夢見自己躺在一片沙灘上,眼前是個很小的漁村。有一個赤足著簡陋單衣的少女,在海邊曬著漁網。她長得跟王氏女很像,但又分明不同,那頭長發像海藻般披散於身側,皮膚如同沙子有些發黃粗糙,雙眼透著股純真無邪。她輕輕張嘴哼歌,歌聲輕靈動聽,似乎隨著翻騰的海浪傳出很遠。
他靜靜聽著,隻覺口渴,卻發不出聲音。
終於,少女發現了他,輕快地跑過來,蹲在他身邊,先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腦袋。
他很不悅,剛要斥責,感覺她把自己抱了起來。
柔軟的胸懷,就像海浪一樣緊密包裹著他,有種安心和酥麻的感覺。
稚嫩的女聲問:“你是小海蛇?”
*
隔日一早,永安寺中回響雄渾的鐘聲,王樂瑤猛地坐起,原本坐在床邊打盹的竹君忙叫道:“娘子?”
昨夜,竹君被寺中僧人救起,送到王樂瑤的身邊。
她來時,娘子已經睡著了,隻不過靠著牆,睡夢中還皺眉頭。竹君便將她放躺好,守了一夜。
王樂瑤並沒有睡好,她又夢到那條青龍,時而飛騰在重重雲霧中,時而落在她麵前,目光中竟有淡淡的憂傷。
她的心也跟著揪起來,想伸手摸摸它,卻似隔著天塹。
幸好蕭衍徹夜未歸,她忙帶著竹君離開。
等回到自己的禪房,王樂瑤的身體才徹底放鬆下來。可惜寺裡沒有木桶,燒熱水也不方便,無法沐浴,隻能將就著用布在身上來來回回擦了兩遍,又用香熏了熏。
“娘子,這衣裳需帶回去浣洗嗎?”竹君收拾她換下的一套裡衣外衣。
“全部丟掉。”王樂瑤嫌棄地說。
“是。陛下身邊的人給了這個東西,說塗抹在脖子上,幾日後就不會有痕跡。有位尚藥局的大人還開了壓驚安神的方子。”竹君手裡拿著玉膚膏,“昨夜是陛下救了娘子?”
王樂瑤點了點頭。雖說是救,卻也把她嚇得不輕。想到那男人隨意將自己掛在肩頭,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陛下已經下令封口,娘子不用擔心。”
昨夜之事若傳揚出去,必定鬨得滿城風雨。名聲於士族女子的確重要,這點他倒是考慮到了。
時辰尚早,大雄寶殿上僧人正在做早課,倒不急著去祈福。
侍女們都想出去走走,竹君也拉著王樂瑤同行,當作散心。她們走到院中,那裡有一棵華冠大樹,樹乾需五人合抱,枝繁葉茂。樹上懸掛著不少牌子,風吹過,木牌上綁著的鈴鐺便發出悅耳的叮叮聲。
“那是什麼?”王樂瑤好奇地問道。她鮮少出門,不太懂這些民間的東西。
有侍女跑去打聽,過了會兒,回來稟報,“娘子,據說這是空道僧親手種下的樹,天天在寺裡聽著梵音,都快成精了,朝它許願很靈的。您要不要試試?”
“娘子,反正無事,我們去試試吧?”竹君也勸道。雖然有些幼稚,但能排解一下娘子的心情。
王樂瑤便應了她們所請,移步到賣牌子的小攤前。那裡有位清秀的小僧,年紀不大,見到王樂瑤,立刻漲紅了臉,說話有些結巴,“施施主……要許,許願?”
竹君問道:“木牌可是五文錢?”
“不,不要錢。”小僧雙手奉上木牌,“那邊的書台,有有筆墨。”
“你這僧人扯謊,剛才分明跟我說要五文!”
小僧的臉更紅了。
王樂瑤身後的侍女們頓時笑成一片。看這小僧的模樣,特彆像情竇初開的少年郎,隻怕佛祖知道,要怪他六根不淨了。
竹君還是放了五枚銅錢在功德箱裡,然後引王樂瑤到一旁的書台。
筆墨粗劣,不過也沒辦法講究。
王樂瑤提筆寫道:信女虔誠拜願,有一方天地,三五知己,四季閒居,遊曆八方,家人康健。她停了停,又加上:再祈天下宴然,海內民安。
寫好之後,她走到樹下,尋了個稍低些的枝頭,想把牌子拋上去。
那樹枝有些高,她的力氣又小,拋了兩三次都掛不住。
“竹君,去尋個梯子來。”她今日跟這棵樹對上了。
身側一陣風吹過,她覺得有隻手拂過自己的手掌,隨後木牌被拋上枝頭,穩穩地掛住,發出叮叮兩聲。
王樂瑤詫異地轉過身,看到蕭衍立在那兒。他很高,自己需仰頭才能看見他堅毅的下頜和突出的喉結。而竹君等人早就退避在旁,躬身不敢動彈。
皇帝幾時來的?
“陛下。”王樂瑤後退一步,連忙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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