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客人尚未走遠,王姝瑾就忍不住了,“母親,她才不是真心去永安寺祈福,她是被我……”
“住口!”薑鸞喝了一聲,“你以為自己的那些雕蟲小技,能瞞得過誰?”
王姝瑾驚住。
薑鸞扶著孔嬤嬤下床,因為臥床許久,站得還不穩。但她強撐口氣,挺直腰背,嚴肅地說:“如今大齊已亡!我的公主封號尚在,是因為你的父親。但我們無皇族為倚仗,手裡的錢財於王家而言,如同雞肋。王家上下看我們,還能同從前一樣嗎?今日陸氏那些人表麵是來探望我,實則就是來看笑話的!你再不清醒點,早晚要吃虧!”
王姝瑾清楚母親說的是對的。皇族不再是她引以為傲的母家,這意味著,她與陳郡謝氏,潁川庾氏,譙郡桓氏這另外三大姓的女子已經沒什麼區彆。平日,她仗著家世顯赫,沒少欺壓她們,人家都敢怒不敢言。如今虎落平陽,她們還不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她不要過這樣的日子!
薑鸞看女兒的神色,心中歎了口氣。
“阿瑾,母親為你想了一門婚事,你可願意?”
王姝瑾抬頭,茫然地望著她。
“我想讓你嫁給臨川王。”
王姝瑾臉上的血色迅速退去,“母親,您在跟女兒開玩笑嗎?舅父和表兄被他們蕭家害成那樣,您竟要女兒嫁給臨川王?”
薑鸞閉上眼睛,克製了許久,才緩緩道:“母親也恨,但蕭衍起兵是被你舅父逼的。當時朝臣紛紛跪求他不要出兵,蕭衍鎮守一方,絕對是名悍將,不好對付。可他一意孤行,終致滅國之禍。”
“那他們也是寒門啊!”王姝瑾狠狠搖頭。
“糊塗東西!”
薑鸞情緒起伏,身子微微發抖,猛地咳嗽了兩聲。孔嬤嬤扶著她,忙順了順她的背。
“公主彆急,慢慢說。”
“所謂寒門,是沒有權勢時的稱呼。蕭衍已經貴為天子,大梁之主,建康四大姓,全被他壓得毫無往日的威風。你願意你父親將來為了家族的利益,把你許給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士族子弟,還是願意聽我的,想辦法嫁給臨川王,自己決定。”
薑鸞說完,頭有些疼,就扶著孔嬤嬤坐回榻上。她剛剛恢複,還不能一口氣說太多的話。
“母親乾脆讓我嫁給蕭衍算了!”王姝瑾賭氣道。
薑鸞冷冷地笑:“你若有那本事,我也樂於成全。可你敢嗎?你有把握,蕭衍能許你皇後之位?”
王姝瑾馬上退縮了。她隻是說說而已,蕭衍殺了那麼多人,隻怕無數條冤魂纏在他身上,想想就可怕。
“臨川王性情溫和,又任丹陽尹,權勢在握。臨川王妃,雖然沒有皇後尊貴,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薑鸞緩緩地說,“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王姝瑾的手指胡亂地纏著腰上的珍珠束帶,心亂如麻。她身上流著世間最尊貴的血液,的確也隻有皇家才配得上她。
“女兒知道了。”
薑鸞聽到她這麼說,命孔嬤嬤去內室拿了個精美的黑漆鎏金妝奩出來,盒蓋上是用貝母壓製出的一隻鳳凰。
王姝瑾打開沉甸甸的漆盒,裡麵都是金貴的首飾。圖樣有百鳥,有牡丹,還有寶相花,用了鎏金,金銀錯,累絲和鏨花等各項工藝,樣樣巧奪天工,流光溢彩。
薑鸞說:“這是我的陪嫁,當年你外祖母和舅父特意從各地的貢品中挑選出來的珍貴之物,如今就傳給你了。等你準備好,我便為你安排。”
“是。多謝母親。”
從公主府出來,王姝瑾胸中多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幸好有母親處處為自己籌謀,當不成皇後,還有個王妃之位在等著,也足夠壓那些貴女一頭了。
她頓時覺得揚眉吐氣,好像臨川王妃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
府中的下人找過來,恭敬地對她說:“二娘子,府君有請。”
父親找她?王姝瑾心裡咯噔一聲,難道是永安寺的事情被父親發現了?
她將漆盒遞給竹韻,心虛地問道:“父親可有說是何事?”
下人搖了搖頭,“府君在書房等著,請娘子儘快過去。”
*
三月的天陰晴不定,剛剛還春光明媚,此刻已經烏雲密布,像要下雨。
王樂瑤回到沁園,獨自坐在窗下,對著那片絢爛的桃林,微微出神。
竹君拿了包好的冰塊進來,蹲下去掀起娘子的裙擺,再卷起褲腳,膝蓋的地方一片青紫。她心疼地說:“回來時就見娘子走路不利索,果然不成樣子,幸好今日不用再跪了。陛下賜的藥膏好像挺有效的,婢子再給娘子用些。”
王樂瑤忍不住笑道:“那是皇家的秘藥玉膚膏,隻有尚藥局能製,每年大概就產出十盒,皇親國戚都不一定求得來。你這樣胡亂用在小傷上,真到了要用的時候,就沒有了。”
竹君瞠目結舌。陛下身邊的人給她時,也沒說清楚,她原以為就是宮中的藥膏,效果好些,哪裡想到這麼精貴。
陛下這麼隨隨便便就給了一盒,當真慷慨。還是他對娘子……
“娘子。”侍女在外稟報,“府君有請,說他在書房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