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樂瑤稍稍躺了會兒,讓竹君重新為她梳好發髻,回到花園中。
桓曦和與謝魚也正在找她,見她安然無恙,雙雙鬆了口氣。
謝魚說:“瑤姐姐,我們都很擔心你。太後找你去,究竟是為了何事?”
“她們隻是問了我一些陳年舊事,不要緊。”王樂瑤安撫道。
那兩人直覺沒有這麼簡單,但王樂瑤不想多說,她們也就識趣地沒有再問。士族之間,雖然因為結親而關係錯雜,但關起門來,每家也有不願透露的私事。
謝魚說:“郗氏女不知為何惹惱了陛下,剛剛被送出宮了,連春日宴都沒參加完。”
園中的花架上,那盆迎風招展的芍藥,不知何時已被撤去了。
桓曦和本就不喜歡郗微,沒好氣地說:“我原本還擔心陛下對她舊情難忘,此番她回都城,肯定要威風一把。現在看來,她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也沒有外麵傳言得那麼高嘛。”
王樂瑤想起,剛才在殿上的時候,蕭衍根本沒看郗氏女,並不像舊情難忘的樣子。
她覺得蕭衍這個人,對待感情簡單粗暴。比如,他願意屈尊幫她倒水,允許她耍小性子,可能真的有幾分喜歡她。不喜歡的話,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張太後扶著如意從殿中出來,趙氏跟在她身後,陳氏以身體不適為由,已經提前離開了。張太後看到王樂瑤又好好地回來,心中十分欣慰。到底是士族之女,懂得分寸。否則她花重金打造的那個步搖,還不知道如何處置,今日的宴會也不好收場。
“如意,你去看看哪盆花的彩繩最多。”張太後還是要走一走過場。
周圍的貴女們紛紛笑道:“太後娘娘,不用數了,非王家娘子莫屬。”
“王家娘子是當之無愧的花中魁首。”
如意把那盆君子蘭抱過來,上麵的彩繩綁的密密麻麻,都數不清了。張太後便順勢說道:“王家娘子,過來領賞吧。”
王樂瑤依言上前,如意去把托盤拿了過來,眾人嘖嘖稱讚。那金鳳凰惟妙惟肖,離了近看,更是工藝精湛,光彩奪目。張太後是花了心思的,今日這場春日宴,本就是為了迎王氏女入建康宮的預熱。
王樂瑤雙手接過步搖,身後的貴女們不約而同地喝彩鼓掌,代表她是眾望所歸。
“臨川王到!”
宮女喊了一聲,蕭宏和張瓊一前一後地過來。
蕭宏穿著赤色的圓領長袍,係玉帶,身型挺拔,英俊不凡。他的氣場跟蕭衍完全不一樣,和煦如春風,沒有那種壓人的威勢。這是都城裡的貴女們最喜歡的,地位尊貴,又像個會疼人的夫君。所以剛才蕭衍經過的時候,她們噤若寒蟬,等蕭宏來了,各個都像花枝招展的蝴蝶,恨不得飛過去。
“見過母後,舅母。”
蕭宏行禮。
張瓊也跟著心不在焉地行禮,一雙眼睛忍不住四處亂看。都城裡的美人兒原來全在這兒了!可比未央居的那些花娘還要養眼。
他的目光梭巡,很快停在王樂瑤的身上,一下就驚住了。
蕭宏回頭,看到他直勾勾地盯著一個方向,也看了過去。
那位美人亭亭地立在花架旁邊,春風吹起她纖腰上的飄帶和盈盈的廣袖,有種要羽化而登仙的美感。她身上那種淡然高雅的氣質十分獨特,就像一件名貴而易碎的琉璃,流光溢彩,卻讓人不敢輕易觸碰。
蕭宏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永安寺見過的王氏女。上次在洛陽館,再次與她擦身而過。如今見到,她即將要嫁給兄長,成為他的嫂子了。
這時,一隻蝴蝶飛到他身邊。他伸出手,那蝴蝶竟然落在他的指尖,停留了片刻。
若他比阿兄早一步,就好了。那隻美麗的蝴蝶或許也會停在他的掌心。
張瓊意猶未儘,盯著花架邊的那抹倩影,露出垂涎欲滴的模樣。這麼個大美人娶回家,哪怕擺在那裡看看都是好的。
趙氏看到兒子這副德性,氣不打一出來。
上回在未央居,因為跟王家郎君爭花娘的事,差點沒被陛下打死。這回還敢覬覦王氏女!她一把揪住兒子的耳朵,拉到旁邊,“你的眼睛往哪裡看?那可是未來的皇後娘娘!”
張瓊嚇了一跳,趕緊收回目光。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覬覦二表兄的女人。隻是這琅琊王氏之女,儘態極妍,高貴雍容。這麼多年,二表兄身邊連個侍妾都沒有,還以為他對女人根本沒興趣。誰知一娶,就把這麼個絕色佳人給挑走了。
張太後對蕭宏說:“你看那邊的謝家娘子和桓家娘子都不錯。你是喜歡溫馴的,還是喜歡活潑些的?”
“母後,先操辦阿兄的婚事吧。我的事不著急。”蕭宏扶著張太後走入殿中。拋下身後的一眾貴女,碎了無數的芳心。
“怎麼能不急?你也二十幾了,偌大的王府,還沒有個女人操持。”張太後看他神色鬱鬱,“怎的了?可是有心事?”
“沒有。近來安置流民,公務繁重,未曾休息好。”蕭宏扶張太後坐下,“我聽阿兄身邊的蘇唯貞說,此前,壽康殿這邊鬨出不小的動靜,是怎麼回事?”
“關於皇後的事。”張太後簡短地說了兩句,“你阿兄那人,入不了他眼的也就罷了。但凡入他眼的,他便護短得緊,哪怕與天地為敵。我也是一時亂了分寸,被你嬸母給牽著走了。”
“母後不必自責,阿兄不會怪您的。倒是那個郗氏女,唯恐天下不亂,是應該好好懲戒。”
蕭宏露出不喜的神色。他待人一向寬厚仁慈,很少有如此明顯的喜惡。他與郗氏女從未接觸過,僅憑今日之事,就不喜至此。張太後望著他,隱隱有種感覺,又不敢往深了想。
但願是她多思了。
趙氏和張瓊還站在殿門外。今日貴女雲集,趙氏也想給兒子挑個好的妻子。建康四大姓她是不敢想的,高門媳婦,他們家也未必鎮得住。那些差一點的士族或者朝廷新貴,倒是任他們挑選了。
張瓊卻不樂意,“娘,兩個表兄都沒有成親,我不著急。”
“你不著急,我急!彆人在你娘這個年紀,都子孫滿堂了!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不給我爭氣點,想讓你父親到彆的小妖精房中,給你多弄幾個庶弟庶妹出來,分我們的家財嗎!”
張瓊露出喪氣的表情,“可我就覺得王氏女最好,其它那些就是螢火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你看六表兄,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就是知道最好的那個已經被挑走了。等下回,王氏女不在的時候,我再仔細看看。”
趙氏狠狠推他腦袋,“你要不是我兒子,我一定把你丟到秦淮河裡去喂魚!”
張瓊覺得這樣很丟臉,趕緊離趙氏遠了點。他說實話有什麼不對?男人最了解男人。男人喜歡一個女人,通常都是從最膚淺的外貌開始,然後才是性情,家世那些。
蕭宏沒有多停留,陪太後說了會兒話就離開了。張瓊怕趙氏真的要他娶妻,他風流快活的日子還沒過夠呢,也找了個機會溜走了。
原本貴女們還想多領略一下臨川王的風彩,或者近距離接觸,可惜天不遂人願。之後宴上的美酒佳肴,她們也是食不知味,宴會結束後,便跟著宮女們陸續離宮了。
王樂瑤在宮門口,跟桓曦和,謝魚道彆之後,也上了自家的牛車。
她真的有些累,靠在車窗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夢裡,又回到小時候,她跟父親在下棋,聽到外麵園子裡,長公主帶著王姝瑾放風箏。她們母女笑得很開心,她稍稍分神,露出羨慕的眼神,又怕父親發現,趕緊垂下頭。
父親摸了摸她的頭,抱歉地說:“阿瑤,是為父對不起你。明日,我帶你去郊外放風箏。”
她連忙搖頭,“不是父親的錯!父親我們下棋吧!放風箏有什麼好的,我不喜歡。”
她害怕父親露出那種深沉而又愧疚的神情。她身在士族高門,已經擁有了這世間最好的一切,不該不知足。
她隻是有些小小的遺憾罷了。
“娘子,我們到了。”竹君在外麵說道。
王樂瑤醒過來,扶著竹君下車,餘良在等她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