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營, 一片靜謐,但無人能夠安然入睡。
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大梁的皇後被人劫走, 實在是奇恥大辱。此事又不能張揚,所以營地裡隻是加強了巡邏,無人敢私下談論。
桓曦和向柳慶遠進言,皇後可能會沿途留下記號, 要他追蹤的時候注意。柳慶遠從營地到一片樺樹林,的確發現了幾顆珠子,但到了林中以後,就再也沒有標記, 隻能看到一些淩亂的車轍。對方很聰明, 故意繞了路,所以東南西北都有車轍。柳慶遠推測是皇後娘娘失去意識, 再無法留下記號, 隻能派出校事府的人繼續尋找。但對方擅長易容變裝之術, 又不知他們的具體去向, 無異於大海撈針, 希望渺茫。
他也不知該如何向陛下回稟此事。
依陛下對皇後娘娘的厚愛, 隻怕承受不了。
而王端派去的人仔細詢問了附近的村民,得知有幾人是附近莊子臨時召來的,午後歸家時他們就分開了, 再也不知去向。
線索就此中斷了。
營地的主帳之內,重要的人物都到齊了。蕭衍躺在床榻上,大叫了聲“阿瑤”, 做了個抱的姿勢, 卻抱了個空。
眾人都嚇了一跳, 許宗文忙上前查看,輕輕喚了聲:“陛下?”
蕭衍才睜開眼睛,慢慢地坐了起來。
蘇唯貞扶著他道:“主上可覺得好些了?”
蕭衍沒有回答,隻是抬手按著額頭,胸中氣血翻湧。他還是大意了,以為隻要布下重重防衛,阿瑤就是安全的。不知元煥究竟要做什麼,會不會傷害她?一想到她有可能受到傷害,蕭衍就心如刀割。她那麼嬌氣,怎能受得了路上的顛簸之苦?若是餓著了,凍著了,該如何是好?
蕭衍不能往下想,一想就欲拋棄帝王的身份和責任,追她而去。
蕭綱皺眉道:“陛下是我們的主心骨,需保持冷靜。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北海王究竟要做什麼,我們該如何提防。他若是欲挑動戰事,此刻邊境應該有所動作。但邊境暫時還沒有不好的消息傳來。”
沈約在旁邊道:“北海王冒這麼大的風險將皇後擄去,目的絕不單純。臣怕他會以皇後相要挾,要陛下答應他的條件。”
“他們一定還在大梁境內。”蕭衍逐漸恢複冷靜,說道,“這麼短的時間,他們走不遠。傳朕的命令,封鎖邊境,重點檢查過往商旅,他們所帶的貨物和持魏國通關文書的人員。”
“是!”柳慶遠領命離去。
王端上前一步,跪下請罪。
“是臣沒有保護好皇後娘娘,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臣一人,放過外麵的兄弟。”
“你是該死。”蕭衍握著拳頭說道。他心中的恨意和怒意都無處發泄。
蕭宏幫王端求情:“她們的易容之術十分高超,據竹君所說,她也被扮作阿魚和梅意的鷹衛給騙到了。郎將雖有失察之責,但也是情有可原 ,望陛下準他將功補過。”
“起來。”蕭衍沉聲道。他知道現在不是問責的時候,而是要全力找回阿瑤。
“朕無事了,想一個人靜靜,你們都回去吧,明日拔營回宮。皇後之事,不得對外透露,就說她生病了,需要靜養。”
“是!”眾人齊聲應道,陸續退出了大帳。
蕭衍重新躺下去,伸手摸了摸空蕩蕩的裡側。他好像看到她躺在那裡,笑盈盈地叫“陛下”,然後像隻貓兒一樣賴進他的懷裡,蹭他的頸窩,親他的下巴。近來夜晚寒涼,她畏冷,所以要他抱著才能睡好。
蕭衍痛苦地閉上眼睛,這種心被挖空的感覺,讓他如同窒息般難受,生不如死。從前他並不畏懼生死,可跟她在一起以後,他便畏懼死亡,害怕自己時日無多,害怕無法再陪伴她的身側。他如此需要她,隻有她在旁,他的內心才能得到安寧。否則他心裡一直關著的那隻野獸,就會跑出來。
但他不僅是她的男人,也是大梁的皇帝,他必須克製失去她的悲傷和焦慮,整個大梁還需要他來支撐。
“阿瑤,朕一定會找到你的……”蕭衍摸了摸身側,低聲道,“你等我。”
連著幾日,王樂瑤都昏昏沉沉的。她能感覺到牛車有時停下來休息,那個劫持她的人會用很難吃的胡餅喂她。那胡餅淡而無味,非常粗糙,根本難以下咽。但她為了好好地活下去,還是努力地吃了一點。
此外,她沒有辦法沐浴,大多時候都在牛車上睡著。
雖然不動,也不出汗,但這種無法沐浴的感覺比未知的危險更加折磨她。
有一日,不知是車上的迷香淡了,還是她已經適應了這藥效,終於能夠清醒地爬起來,看了看車窗外頭。
這是一條林間小路,樹木非常高大蔥鬱,光線陰暗,隻有幾縷日光從縫隙間漏下來。外麵駕車的人聽到動靜,對她說:“皇後再委屈兩日,很快到達目的地了。”